想报仇吗
想报仇吗
那日戏院中荣竹影和卢氏的龌龊被许多人瞧见,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荣竹影声名鹊起,只是这声名不甚好听。
隔日,一张字迹娟秀的自罪书被张贴在了戏院门外,白纸黑字上言辞慷慨激烈,痛陈卢氏暗害家眷恶行,忏悔自己污蔑栽赃荣氏一事。并表示自己要和卢氏割席,死生不复相见!
卢氏和宁氏也是人尽皆知的要好姐妹,如此反目,更是激起大家的好奇,议论如云,倒把荣竹影抛到一边不提。
卢氏赔了夫人又折兵,末了还被老夫人训斥,相公也有些不满,最近只得深居简出,暂隐锋芒。
卢氏待在家里,宁氏可没放过她,让她的兄长收集到一些证据后,便忙不叠命人带给荣竹影。
荣竹影坐在官邸里,好奇的看展开信,从头粗略的瞧到尾,不觉背后冷汗淋漓,这卢氏哪里是当家的主子?分明是讨命的阎王!把府里看似治理的井井有条,可是在外头,却尽干些要命的勾当!
信纸具陈道:卢氏素来喜欢仗着国公府的势力逼迫商贾,低价强买走好地段上的商铺,她自己的嫁妆因此一翻再翻,却有十几家商户因为此丢失了吃饭家伙。
有一家酒楼老板被她买走了店铺和家传菜谱后走投无路,想告御状,却被她指使自家兄弟带人拦下,打断了腿丢出去,冻死在了门外。而如今他的孤儿寡母在城中,沦为乞丐,讨饭为生。卢氏抢走他的铺子后,靠着他的菜谱蒸蒸日上,正是现在京城中开的最红火的酒楼“醉香楼”。
荣竹影不敢置信,轻轻捂住了嘴。不敢相信那孤儿寡母每日乞食路过醉香楼,该是何等的绝望和痛心疾首!
卢氏她怎么敢!
秦婴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边,垂眸扫了一眼她手中信,伸手拿过去,只一眼,眼底阴鸷显露,掀起衣袖,粗粝遒劲的手臂线条流畅,骨节折弯处又硬苛难言,暴起的青筋如蜿蜒山脉微微起伏,潜藏着未知的怒意。
荣竹影僵住了,她没有想到秦婴这个时候会来,有些慌忙,她敢动宁氏,对于卢氏却有些畏惧,卢氏是二夫人,整个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纵使她有心思,秦婴也未必愿意。
她心中惊疑,不料秦婴悠悠开口:“谁查出来的?”
“宁夫人的兄长。”
“查了几日就查出来这点皮毛,他这个官也是做到头了。”秦婴将那信丢在桌上,嗤笑:
“也有可能他是个聪明的,为了不得罪国公府,挑了个不痛不痒的轻罪告诉你。”
荣竹影艰难开口:“这已经算轻罪了?”
“自然,她最大的罪在于放斡脱钱。”
受贿荣竹影明白,是杀头的大罪,可斡脱是什么?她摇摇脑袋,一脸困惑,秦婴忽然低声:“亲一下,告诉你。”
荣竹影没有想到他这样孟浪,恼恨非常,一拳砸过去,被他攥住手腕,带着她的拳头往脸上蹭了蹭,不知有意无意,蹭到了唇边,才放手。
荣竹影忙不叠收手,心里骂他不要脸。
他见好就收,面色一肃:
“斡脱钱,就是羊羔利,放债给急用钱的商户,而利息极高,年息百分之百,次年还要转息为本,滚滚不歇,极为恶毒。借贷者往往破家散族,凄惨潦倒。”
前朝亡国,有一原因便是朝廷张设了“斡脱所”,大肆放贷,上行下效,许多富豪也效法朝堂大肆放贷,导致百姓商户苦不堪言。故而本朝建国之初,早就严禁斡脱所这苛政敛财的机关。可世风日下,法令渐渐松弛,不少人心思重新活络起来,干起了这一本万利的生意。
“她一个人放羊羔利,当真有那么大的本领不被人报复揭发吗?”
“聪明,她是和娘家兄长一起做这勾当的,她父亲是兵部官吏,兄长在锦衣卫任高官,主管放贷,她负责在中间牵线搭桥,两头吃。”
秦婴说罢,将荣竹影往椅子上一按,他声音肃然:
“我知你在心里骂我无能,可她是老夫人做主给老二娶进门的,不意是个毒妇,本公在边关征战十余年,最近才得回京,不意她已酿出大祸,实是祸害,定要除之而后快。”
荣竹影蹙眉:“国公爷要除就痛痛快快的除,有这个功夫人都抓住了,还在这磨磨蹭蹭的和奴婢说做什么?”
秦婴气笑,难得陪她说说话,又赶自己走呢。
卢氏虽可恶,可到底是秦家妇,一旦落马势必殃及本家,好似瘤附骨,若是单刀直入削瘤剔毒,势必伤筋动骨。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轻举妄动。
荣竹影闻言,笑声愈冷:“国公爷瞻前顾后的做什么,故技重施不就行了。”
他怎么对付的王氏,荣竹影心里也隐隐有猜测,心里愈寒,对结发妻尚且如此绝情,对一个卢氏,别说他会忌惮,一杯毒酒就能让她无声无息离开,再收拾卢家岂不妙哉!
秦婴也不气恼,忽俯身在她耳畔,轻声笑:“爷下场了多没趣,这仇人还是手刃来的痛快,荣娘说是吗?”
荣竹影沉寂已久的黯淡瞳孔中闪过一丝光亮,好似一瞬间有了生机活力,浑不似往日枯槁。
她又小心翼翼道:“若是国公爷出手,会如何对待卢氏呢?”
秦婴让她下手,她反而要打探秦婴的底线,若是逾越了雷池,便是自找苦吃。她话音未落,眼底的小心翼翼便被秦婴一览无余,秦婴仔细拢起她的发丝,好似对待结发妻子那般真挚,他没有表态,只是冷静道:“你猜?”
荣竹影沉思片刻,开口:“我猜,国公爷会让卢氏家破人亡。”
“我和她无冤无仇,她又是我的弟妹,为何会这样对她?”
“论情,她是您的弟妹;可论法,她鱼肉百姓横行霸道,数罪并犯,死不足惜。奴婢相信,国公爷公正无私,在您眼里,法大于情,您会给她留体面,却一定会斩草除根,国公爷说我猜的可对?”
少女凝视着他,语气是少有的认真,秦婴怔怔的望着她,自他命人去查卢氏后,经手的官员大多都来打探他的口风,话里话外圆滑至极:“卢氏的罪虽重,可法外留情,国公爷可需要下官帮忙遮掩一二?”
无一人敢直言,就因为卢氏是他的弟妹,他们浸淫官场多年,当初踌躇滿志的一腔热血早已经烂了,臭了。看见案情第一反应不是去寻找律法,而是去寻找那些个此案背后涉及的势力,权衡利弊后,求问多方才战战兢兢定下判言。
可秦婴哪里是这样的人?
秦婴忽然笑起来,那些个朝衣朝冠,穿靴带帽的三公九卿,竟没有一人比得上他的荣娘懂他!
他轻轻抚摸她的青丝,笃定道:“凤求凰中言,交情通意心和谐,而今方知此言滋味。你只管按照你的法子做,杀罚随意,万事有爷兜底。”
*
两人回国公府,马车里,男人目光深沉,语气却是罕见的愉悦,荣竹影心跳如擂,有些不敢置信秦婴将卢氏交于自己处置。
她有些慌乱,宁氏好对付,她又拿什么对付卢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