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在梦的深处
克洛夏躺在手术台上，双手交叠搭在腹部，任由医生解开她脸上的黑纱，将其随意地扔到一边。
“稍等，”克洛夏打断医生的动作，“可以把黑纱留下吗？我想当个纪念。”
她虽然中途换过几条黑纱，但今天戴的是最初的，也就是从天而降的那条，她一直没想清楚这条黑纱是从哪里来的，最后只思考出来一个比较荒谬的原因。
或许是连「记忆」星神都看不下去了，所以送给她一条黑纱蒙眼。
这么一想，是得把黑纱收藏起来。
“好，”医生拿起盒子，将里面的义眼取出来后，又把黑纱放了进去，“威兹曼小姐，为了手术顺利进行，可能需要麻醉。”
克洛夏“嗯”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她倒不担心医生会做手脚，毕竟旁边有翡翠三个人盯着，怕是借医生十个胆子都不敢。
针刺破皮肤，只不消片刻，麻醉剂就起了效果，克洛夏再也感知不到外界的变化，她深陷于深层的梦境。
一片焦土之上，“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茫然地向着前方行走，在看到那道若隐若现的背影后，“她”终是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但膝盖处传来的痛楚，却不及身上半分。
克洛夏发现，这副身体的视角和行为并不受自己控制，她像个旁观者一样，却偏偏暂时寄存在这副躯壳里，任由事态发展。
“艾利欧…这场战争，还有胜算吗？”
战火弥漫在整颗星球上，烧焦了土地，也将无数具尸体燃成了灰烬。
“她”许久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像是印证了心底的那个答案，“她”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声音细微到难以察觉。
“不回答我，我知道了。想要轻松地除掉祂，就要找到祂的弱点。艾利欧，我以前跟你说过吗？当「窥梦」发挥到极致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窥视和改变星神的过去。”
“你疯了吗？你说过的，你最是珍视自己的眼睛！”
见对方终于回复自己，“她”抬起头，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最后一次畅怀大笑，丝毫不顾伤口处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
“很神奇吧，被祂强塞过来的能力，给的这么慷慨。呵…如果不能看见世间的美好，只满眼皆是朋友的离别、家庭的离散，那我这双眼睛…又有何用？”
克洛夏突然意识到了这副身体的主人想要做什么，她想要阻止“她”这么做，却只能看见“自己”的双手握着一把匕首，颤抖着向面部而来。
在陷入熟悉的黑暗前，克洛夏看见对面模糊的身影向“她”伸出了手，但终究是晚了一步，没能拦住“她”近乎疯魔的行为。
“不懂恐惧的人，却害怕自己的死亡，会让所爱之人痛苦终生。最想活下去的人，却毅然决然扑向了烈火，燃烧成为灰烬。追求挑战的人，却为了大家，输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永远地消失在裂界里。想要抵达彼岸的人，却被钉在悬崖峭壁，眼睁睁看着战火纷飞，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我…也快了…一家人…整整齐齐…”
“她”的气息很是微弱，克洛夏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达成了目的，她只能感受到这副身体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克洛夏听见“她”向着那个名为艾利欧的人说了些什么，但她却一句话也听不清楚，就像是在被世界的法则约束。
最后，“她”耗尽了全部的力量，永远地倒在了这片焦土之上，为了博取一丝胜利的可能，失去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这副躯壳已经死亡，可克洛夏却并没有受到影响，虽然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但她还能听到艾利欧的呢喃，和战场上厮杀的呐喊。
“你曾说过，我是命运的「奴隶」，只会被命运所支配，没有资格改变它。数量庞大的剧本，最终却迎来了最坏的结局。”
艾利欧似是走远了，原本焦灼的战局有了他的提议，事态有所缓和，克洛夏等了很久，久到快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她才听见外面的声响逐渐停止，她没有听到属于胜利者的欢呼，再联想到之前看到的尸山，克洛夏不禁叹息着摇头。
脚步声逐渐接近，直到在“她”尸体前才站定，那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克洛夏还是认了出来，正是之前与“她”交谈的艾利欧。
“你看到了吗？克洛夏，”他仰头看向被硝烟遮蔽的天空，“列神之战结束了，是我们赢了，可是…你们都不在了啊…”
眼前的黑暗突然出现了几道裂痕，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触碰，却并未碰到碎片，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那张温柔的脸。
眼前的女人与克洛夏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容，一身素色的连衣裙，更是衬得她如月光般柔和，“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更是惹得女人发笑，这一笑，便让人觉得亲近。
“妈妈，小夏有点困，但是睡不着。”
“那妈妈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好耶！最喜欢听妈妈唱歌啦！”
女人拽过一旁的被子，将“她”裹成了一团小粽子，只露出一双如星光般璀璨的眼睛，映出母亲慈爱的脸庞。
“月光皎皎、波光粼粼，悄然溜入窗…余音袅袅、前路漫漫，请君莫忧伤…”
“…若是离别苦且长，莫要泪千行…若是阴阳永两隔，勿念我回乡……”
眼前的场景突然扭曲，等到恢复正常的时候，克洛夏的面前依旧是那张温柔的脸，只是神情变得有些沉重，“她”被母亲安置在隐藏的暗格里，“她”的身材较小，可以很完美的藏进去。
“小夏，听妈妈的话，无论谁喊你都不要出去，也不要发出任何声响，等妈妈回来…等妈妈回来…”
“可是，”一只细嫩的小手擦掉母亲脸颊的泪水，“妈妈为什么要哭呢？是回不来了吗？”
“对不起…”母亲紧紧地抱住“她”，再也止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他们想要的是「窥梦」，可是妈妈现在没有了，它已经到了你的身上，这是个秘密，答应妈妈，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妈妈会保护好你。”
母亲松开“她”，抬起手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刚想站起身，就发现自己的裙角被死死抓住，母亲咬了咬牙，用力将裙角从小手里抽离，暗格被关上，再也透不过来一丝光亮，克洛夏的世界又陷入了黑暗。
“她”依靠睡眠度过这个漫长且孤独的过程，睡梦中“她”看见母亲对着“自己”笑，可等到“她”冲上去想要拥抱的时候，母亲的身影却化作一粒粒光点随风消散。
“她”在梦里抱着“自己”痛哭，空间里只余“她”一人。克洛夏张开双臂，虽然她是以灵魂态处于女孩的身体里，但这样或许也算是抱住了“她”吧。
“妈妈…你又骗我，你说过爸爸会回来的，可是爸爸没有回来，你也说过你会回来的，可是你也不要小夏了…小夏好孤独…好孤独……”
直到被不可抗拒的饥饿感唤醒，“她”才摸索着打开暗格，想要爬出去觅食，却发现外面站着一只黑猫，旁边还浮着一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光团。
“她醒了，”黑猫看向身旁的光团，“你打算怎么做？”
“肯定不能把她留在这颗星球上，很快天才俱乐部的那个疯子就会闻着味过来，到时候她走的可就是老路了。”
“你觉得公司怎么样？我记得刚见到你时，你说下辈子有机会就去公司。”
“那就是个随口说的玩笑话，”即便光团没有表情，可克洛夏还是看出来了'无语'，“不过公司还算不错，挺有趣的，而且是盟军，都是为了列神之战。”
“你还在想列神之战？”黑猫有些不满地盯着光团，“你已经没的只剩下意识残片了，要不是我及时带着你，发动了「终末」的力量回到过去，你连骨灰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