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

纵火

起烧时间定在凌晨一点钟，在此之前研究室周边树木被砍掉一片，作为隔火带。

陆融上来时看到一座一座摞起的木材，空气中满是木质清香，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借助木堆遮掩，他小心翼翼靠近研究所，等待进入时机。

十二点半，医生完成最终的点燃筹备，走出大门，颇惆怅地看向这处自己待了两年之久的居所。高远骁不心疼心血，说不要就不要了，他可不一样，看待每一项产品如同自己的孩子。

现在要亲手烧掉孩子了。

医生闭眼默哀，没注意到有人从敞开的门中偷溜进去。

一名守卫上前汇报：“燃料筹备完毕，等最终清场完成即可销毁。”

医生叹息：“那就清场吧。”

山风由远而近吹拂，除了带来木材的香气，还有刺鼻的火药味道。

医生看见黑夜中一人踏着台阶上来，咬着根烟，火星明明灭灭。他觉得稀奇：“你居然会过来送别？”

高远骁停在那里，垂眸吐出一口烟雾：“看看。”

再过半小时，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产品之一会毁灭。高远骁不后悔，有些产品待在虚拟就好，没必要披上壳子，送他们到现实世界。

今天烧了白汀，以后还会有更先进、更忠诚的新ai快速取代，换成任何角色都行，没什么特别的。估计只有陆融会将虚拟数据当宝，心心念念那一个。

研究所内响起广播：“请所有人尽快带好重要资料，于十五分钟内离开。”

广播一连响了三遍，外面传来凌乱着急的脚步声，都抱着东西往外面赶。得益于他们的专注，陆融毫不费劲溜进最里面。

最后一名研究者关掉灯，陆融闪身进他出来的那间房屋，藏于黑暗。

脚步声那么着急，不知道在忙什么，好在方便他的潜入。

动静停歇，等确定外面没人走动，他打开手环，用亮光照亮周围场景。

漆黑的房间中迎来一星光明，先是看到底部圆台，再往上是透明材质的巨大玻璃皿，其中浅色液体充盈，随中间物微微漂浮的动作涌动。

这是什么？

陆融将手环亮光向上移，在看清全貌时，错愕睁大眼。

——

漆黑的天色先是一红，紧跟着又黑，然后再是一红。火光高低不齐，慢慢汹涌成势，卷着燃料形成火舌向上攀升。

烈烈的声响从高温处游窜，爆竹一般噼啪作响，逐渐侵上火药，围剿整块空地。

火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跃动的亮影，由外向研究所内蔓延，温度极快攀升。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了不对劲：“主研究室的灯怎么是开着的？”

黑洞洞的建筑中，一方明亮突兀出现，面对不远处正倾覆过去的火焰如同螳臂当车。

高远骁同样注意到那块灯光，唇边烟身燃烧殆尽，心底莫名升起无法驱散的不安感。手环短暂亮起再暗下，他没在第一时间关注到，等火焰烧断电路、将主研究室的灯光强行熄灭时才低头看消息。

发信人是陆融，发来一张照片：“高远骁，你在做什么？”

照片中的建筑是室内，布局熟悉。所有灯光都大开，照亮其中场景。

一栋栋玻璃皿中，金发绿眼的青年阖眼站立，如同死尸一般悬浮其中。若单是只有一栋或许显得像艺术品，但众多数量整齐密布，便给这场景增添上难以抹除的诡谲意味。

烟蒂掉落，灼烧上主人的真皮鞋面。

高远骁声音僵硬：“灭火。”

医生以为自己听错了：“灭火？你反悔了？现在这火势可停不下来。”

高远骁嗓子干涩，几乎是从喉咙缝中挤出声音，不受控制地感到迷茫慌乱：“陆融在里面。”

他从死亡线前拉回来的人，在火焰里面。

温度升高，烟雾燎烧味道刚泛起时，陆融就闻到了。危险在快速靠近，他却因为眼前所见而呆立。

怎么会有这么多白汀？高远骁在做什么实验？

只是粗略数一遍，预计有二十台左右，一栋栋散发微蓝的幽光。

外面的火势逐渐扩大，烧坏主研究室的电路，整座建筑陷入一片黑暗。陆融在逐渐密集起来的烟尘中捂住鼻子，拎起扶椅砸玻璃皿。

这些材质极其坚硬，他狠砸几下，纹丝不动。

与之相对的，火焰已经来到主研究室门口，并沿着事先预留的无味燃料爬进铁门。

氧气稀薄，温度攀升，不能在这里逗留了，他当机立断要逃，强忍灼热搭上铁门扶手，用力下压——门没开。

研究所一切都由电路控制，电源出问题的话，会自动封锁一切门防。

完了，今天说不定真的会交代在这里。还是现实世界，没法重开。

门走不了，他不得不往后退，一直退到玻璃皿们中间。外头火焰霹雳巴拉，蓝色液体中青年们岁月静好，与衣柜里的白汀唯一一处不同，是他们皮肤下没有微光，只有熄灭的黑色线条。

陆融咬牙，直觉自己难逃死亡。他手忙脚乱地翻找利器，还真找到一把尖头锤，当即开始砸玻璃皿。

他出不去便出不去了，万一这批白汀出来后能恢复意识，找到解决办法呢？

乒乒乓乓砸了几十下，玻璃皿上终于出现一个小裂口。陆融再接再厉，朝缺口砸下去，裂纹如同蜘蛛网一般遍布全器，浅蓝色液体从中流出，中间漂浮的青年缓慢下落，跟随失衡的玻璃皿一起摔倒，碎片散落一地。

拥有隔离信号功能的容器终于被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