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下凡尘
高岭之花下凡尘
深夜，高远骁将陆融搁在膝上，支颌看窗外浓重的黑夜，前往医院。
车还没开到目的地，昏迷的人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因为经受长时间的火燎和烟尘刺激，视线朦胧，只能看到上方漆黑的剪影。
剪影身上有淡淡烟味，托他脑袋那只手瘦却骨节分明，并不温暖。陆融看了一会，声音嘶哑：“高远骁。”
高远骁低头看他，手上抠出的伤口只做简易包扎，溢出星点血迹。
陆融问：“白汀的数据在哪儿？”
火灾中那群白汀前赴后继救他，表情却像机器一样平静。断掉的肢体内没有血液，漏电电路在断连处吱吱作响，即使被火焰卷到身上，依旧毫无反应。
跟衣柜里的白汀是一样的困境，全是没有灵魂的空壳子，不具备情感记忆，也不知道疼。
如果有什么能称为ai的灵魂，只能是数据了。
他说话时视线没有落处，说明眼睛受伤了。就算这样，醒来第一句话依旧是问白汀，地位该多么重要。高远骁静静看着：“烧了。所有数据都在起火的研究室里。”
“没有备份？”
“没有。数据是ai存在的依仗，你可以理解为白汀死了。”
陆融愣住，微微张唇，一句话没说，呈现一种茫然神态。去医院的后半程他重新陷入昏迷，偶尔轻声呓语，喊着白汀的名字。
怎么就死了呢？
身体被销毁，数据也没了，确实是死了。
陆融拒绝再看见高远骁。在单人病房里，宁愿和护工说话，都不愿意看杵在旁边的他一眼，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在排斥，身体力行表现出对他抹杀白汀的怨恨。
高远骁的解决办法是辞退护工，亲自给他喂饭挂吊水。闹绝食就掰开嘴巴喂，拔针头就强行压制到药水挂完，掐着他下巴说：“陆融，我杀死你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你必须在我面前乖乖的。”
后期陆融情绪在崩溃边缘，抓着他袖口掉眼泪，说不想见他。
高远骁任他抓，那几滴温凉的泪珠在手腕上砸下水花，无动于衷。他讨厌失去的感觉，陆融既然活下来，就必须要承受他的控制欲和强迫，虽不一定对陆融感情有多深，但不会轻易放手。
只有等他不得不出去忙工作，陪护人变成高黎时，陆融才会有片刻喘息。
高黎见自己的心上人瘦了一圈，脸颊肉都单薄几分，心疼极了。可不管他是主动说趣事，还是带稀有高级的甜品，陆融都不搭理。他没办法，主动说起01的事情。
“01藏匿能力很强，转换地点又勤快，一时半会我爸还真拿他没办法，可惜他没有数据，只是依靠本能在行动，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落网。到时我请求父亲别销毁他，带过来陪你玩。”
陆融这回有反应了，高黎欣慰的同时又有些醋意。上次回去后他找医生询问陆融在游戏中发生的事情，知道他对白汀有感情。
没想到陆融开口，提到的却是另一件话题：“高黎，如果我举报高远骁非法囚禁、以及擅自用我做人体实验，会有效果吗？”
高黎原本在给他削苹果，现在苹果只削一半，坠着苹果皮滚落在地，吃不了了。他心神俱乱，不敢看陆融的眼睛：“这怎么行？虽然我爸确实在这样做，但你没什么证据，没有人会相信。”
陆融问：“我不能当证人吗？”
高远骁带来的人正在病房门外守着，高黎出去看一眼，确定他们听不到便关上门，返回床前小声说：“只有你一个人绝对不够，我爸对你很好，从来没造成过物理伤害。就算说出来，别人也只会怀疑你精神有问题。”
高远骁是知名慈善企业家，即使陆融告发，也无济于事。
他有些难过，站在高远骁和陆融中间，一方是虽经常嘴贫但依旧爱戴的父亲，另一方是一见钟情的心上人，煎熬如热锅上被炙烤的蚂蚁。
陆融只听懂他说自己没证据，困恼皱眉：“游戏里的物理伤害不算吗？”
“不算。”
陆融歇了力气，将自己深深埋进被子中，全身透着股颓丧气息。
高黎没管住自己的嘴：“你平时是不是很无聊，想玩游戏吗？”
陆融幽幽道：“什么游戏？”
高黎翻手机：“很多啊，都是休闲小游戏，打发时间很好用......”
他后面还在说，陆融的思绪已经飘远了。关于游戏他只记得一个，还是自己亲身体验，反复死亡重开的感觉很痛苦，好在之后有白汀帮忙。
现在白汀没了，就算找到壳子，数据也一干二净。高远骁说没有备份，不至于欺骗他。
备份啊。
陆融在被子之下的黑暗空间中发呆，脑子里走马灯般闪过些回忆。忽然想到什么，整个人先是一僵，随后心跳声和呼吸声控制不住地急躁起来，脑子发昏。
不能冲动，要冷静，这条路很可能没用。可是，万一有用呢？
陆融探出脑袋，脸颊盈满闷热之后的熏红，求助地抓住高黎的手。
高黎被一方温热挟住，脸也红了：“怎、怎么了？”
陆融深深望着他：“我不想面对高远骁。他不让我出门，在方方面面都想控制我。再这样下去我会生病。”
“高黎，你能不能帮我回到游戏世界？”
高黎震惊后退，陆融抓着他手不松开，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笑容：“这样我既能不出门，又能有喘息之地。放心，我不会见白汀。你要是实在不相信，就把我放进最后一个世界，反正那里不是也有一个高远骁吗？”
高黎跟他对视半晌。初见时跟朵被打湿鲜花一样的少年临近枯萎。他咬咬牙：“只有半小时。”
看陆融露出失望神色，他忙不叠解释：“游戏和现实时间流速不同。说是半小时，其实你能在里面呆一天。”
这样啊，那估计有机会办到那件事。陆融真心冲他道谢：“谢谢你，高黎。”
高黎在心底回应，谢什么。他爸把人关在这里，他没有半分办法，顶多让陆融有片刻休息。
瞒着高远骁的眼线，高黎带回来一台类似于接入头盔般的东西，提醒道：“头盔比不上游戏舱稳定，如果遇到麻烦，你一定要尽快断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