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柳暗花明（二）

第83章柳暗花明（二）

这还是孔嘉来到归元大陆后,第一次坐马车。打量这最原始的交通工具，她头回有了这是个仿古世界的实感。

在仙界之中，出行方式众多,御剑甚至只是其中成本最低、但舒适度也最低的一种。很多时候,朝发夕至、缩地成寸、符箓瞬移的出行方式，会让孔嘉觉得这是个比地球还要先进的世界。

今日始知,这些便宜只局限在修士之中，仙界之下的人界，多数人过的仍是古代的日子，沾不上任何仙术的光。

马车摇晃,回城的车道亦颠簸,孔嘉没有心思再细细体味这些前所未有的经历,在心中默默开始盘算接下来的事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驱车人亮嗓“吁”了一声，马车停下来,有人打起帘子看向孔嘉。

“孔小姐，宗庙到了，请您下车。”

下车时，孔嘉才发现陆旭竟也一起过来了，他看起来状态不错,除了袖下手腕处偶尔闪现的伤口,暗示着他此前可能过得并不那么如意之外，几乎让人挑不出错漏来。

但孔嘉心头忽地一咯噔。

是她疏忽,光顾着幻化作孔葭的容貌能够应付旁人，却忘了这个陆旭是只见过她自己外貌的人。

正当孔嘉犹豫要不要在他提出疑问之前,先下手为强，用无尽灯迅速编出一个幻境,在幻境中改易他的记忆时，却发现陆旭仿佛并不觉得她这副外貌有何异常似的，点点头，漠然将头转过去。

孔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能想到通过幻境的法子篡改陆旭的记忆，难道鄢知意便想不到吗？或许她的法子比起她这九曲十八弯的幻境法，还要简便几分呢。

眼下陆旭对她并无特殊的表示，兴许便是鄢知意起的作用，这样一来，他们为何选择将陆旭送回也就解释得通了。

二人一齐迈入宗庙中。

再次见到这座巍峨的建筑，孔嘉还有些恍然。百年的光阴似乎并未给陆氏宗庙增添更多风霜，大约是金钱作用足以抵抗时间的侵袭，这里比她记忆中只会更为磅礴辉煌。

几代皇位更替，因为供奉的人数增多，宗庙的占地面积扩大不少，俨然成了一个小皇宫。

这一代的虞黎皇帝陆从山，在他们抵达之后不久也出现了，其排场浩大，一阵山呼万岁传来，孔嘉险些以为地在震动。

孔嘉不习惯对人下跪行礼，便只站着不动，在人群之中显得分外突兀。

她转过头去，却发现陆旭竟也没有跪下。偌大宗庙，只有他们二人直挺挺地立着，自然引发了陆从山的不快，他不虞的目光扫过来，孔嘉为免去麻烦，随手用无尽灯为他造了个幻景。

看在陆旭与她同一战线的份上，孔嘉也在幻景里顺带上了他。

这么一来，维护了陆从山那虚无缥缈的皇帝尊严，他的毛便算捋顺了，繁杂的行礼环节相安无事地过去。

可这老头看起来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旭儿，孔氏女。”他道，“朕今日传你们来此的目的，可已知晓？”

他没有等待两人的回答，因为他们的知情与否与同意与否，都并不重要。

“陆孔二姓之婚约，乃始祖圣皇帝之诺，代代恪守，不敢有懈。尔二人受祖宗福泽，自当履行使命，不可任性，不可妄为。”

他如此这般地将二人训诫了一番过后，便派出一名看守宗庙的宫侍来代替自己，向二人布置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原来将本命灯芯撮合在一块儿，最好是由当事人来亲自完成，且不能有旁人在场。因灯芯挪动时，本命灯最为脆弱，些微风吹草动便会影响灯火，继而反噬灯主之身。

昔年陆济舟与孔嘉因为早已齐齐登仙的缘故，故而这一环节只能由皇帝与孔氏家主代劳。但如今陆济舟陨落，这群凡人反求诸己，思来想去，认为是没能让他亲手撚自己的本命灯芯，以致坏了灯火的缘故，故而这回说什么也得让这俩人亲自来完成。

但陆从山自然不屑于亲自同这两个无甚特别的子弟讲清楚这些因由，他肯纡尊降贵来此，纯然是看在孔氏的面子上，怕这亲家做不成罢了。

“可听懂了？”

孔嘉对这一安排求之不得，自然点头。一旁的陆旭见她点了头，便也随之缓缓颔首。

陆从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早知道，那庄子中回来的宫侍说这二人不对付，不过是小儿轻狂。只要他一出马，这些小辈自然会慑于他的皇皇天威，不敢妄言。

片刻后，宗庙之中便只剩下了孔嘉与陆旭两人。

其余人均在殿外待命，确保殿中安静平和，不会影响到二人的本命灯芯缠绕。

孔嘉没打算瞒陆旭什么，她和众人虚与委蛇，是因为要一个个为他们缔造幻境太麻烦。但眼下只有陆旭一人在，哪怕她胆大包天将这间宫殿砸了，只要将陆旭的记忆抹去，谁也没有证据是她干的。

何况她又不是真的要打砸宗庙，只是要趁机分离自己的本命灯芯而已。

孔嘉瞪了陆旭一眼：“识相点，不要打搅我。”

她无所顾忌，索性给陆旭施加了一个定身的禁制。

而后上前，从面前几乎成百上千盏灯里，找寻自己的那一盏。

灯台之上，每一盏灯的造型几乎大同小异，多数灯光跃跃，生气蓬勃，少数则灯影垂垂，昭示着主人的生命也近乎油尽灯枯。

至于那些早已熄灭的灯，则是将灯油倒回油缸中之后，被收了起来。

因此，灯台之上并无几盏熄灭的灯，孔嘉找到自己的本命灯没有费多少力气。

因为她的本命灯一侧，正紧紧贴着一盏早已熄灭的灯——那代表着陆济舟走到尽头的生命。两盏灯的灯芯被撮成同一束，在中间仍燃烧得热烈，却因只能汲取到一边的灯油，火苗并不稳定。

孔嘉没有时间为那盏熄灭的本命灯而伤春悲秋，她直接上手，试图将这两盏灯一起端去油缸边，倒尽陆济舟的灯油。

然而，二灯并燃时，构造特殊，她几乎没法在不影响自己的本命灯的情况下，将另一盏的灯油倒出来。

被下了定身禁制而无法动弹的陆旭，目光始终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在看到孔嘉似乎是想分离灯芯时，他极其轻微地松了一口气。

可孔嘉独木难支，被困在了倒油这步，一直冷眼旁观的陆旭终于忍不住出口：“我来帮你吧。”

感受到孔嘉不信任的目光，他发了个誓，又道：“我必不会给你添乱，出去之后，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做了什么。”

孔嘉对于他的誓言与承诺将信将疑，但眼下除了让陆旭搭把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已经可以笃定这个五皇子身上必然有古怪，可她是堂堂修士，没有因惧怕凡人捣乱而不敢使用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