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柳暗花明（三）

第84章柳暗花明（三）

孔嘉从宗庙离开后,顶着陆旭面庞的时渊终于卸下所有力气，委顿在地。

天旋地转，双目昏昏。头脑中出现了一段不属于他的回忆,全然陌生。

他以为是心境因受伤而被扰乱,平白误入了旁人的回忆，可很快,时渊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这段回忆里，有百年前的自己，也有孔嘉，二人穿过山川与河流,在夜里并看星河浩瀚,她了解他的脆弱,他得到她的怜惜。

虚幻与现实在眼前交替,时渊不能明了，是他在今日寿数将尽,死前走马出现的幻想吗？

记忆如长河奔涌，快速流过，最后停留在二人分离的一幕。也是在此地，也是唯有他和孔嘉。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孔嘉,因遭魔主暗算,寸寸崩散于他眼前。

而如今的孔嘉，则头也不回地离去,不曾多看一眼身后的他。

他似乎总是在失去她，如此反复。

可记忆混乱,如同沙滩上反复被冲刷的足迹，每被海水覆盖一次,便浅淡一分。在一瞬的清明过后，时渊的回忆再次被蒙上一层轻纱。

留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如万蚁噬心的痛苦。

在外头等候的宫侍，久不闻殿内有声响，试探性地轻声唤了一句：“殿下，孔二小姐？”

无人回应。

又等了半晌，他们终于大着胆子推门进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一大跳。

他们的五皇子此刻匍匐在地，汗透衣裳，发髻尽散，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至于孔二小姐，则早已不见了踪影。

再不受重视的子弟，于宫侍而言，也都是不可轻慢的贵人。他们一时惊惶，其中一位脚下一软，扶着门框出去，接着大声喊道：“传太医！传太医！大事不好了！！”

……聒噪。

这尖利恐惧的声音，将时渊从幻觉之中，扯回现世。

他疲倦地支起眼，看向来人。

这一眼，更是将宫侍们吓得不轻。五皇子目眦欲裂，双眼赤红，俨然似地狱魔罗，似乎下一秒便能将他们吞噬，令人也变成这副模样。

人群之中，不知谁惊叫一声：“五皇子魔障了！！！”

如平地惊雷，喝醒众人。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他们生怕被五皇子所连累，须臾便作鸟兽散。

什么贵人，什么侍奉，都不如眼下自己的小命一条。

终于恢复了清静。

时渊却喃喃自语：“魔？”

可笑，他堂堂显正摧邪仙尊，竟会被这些愚蠢凡人认作魔头。

散去的宫侍将门口的位置让开，时渊擡头看去，漆红的木门框住一幅好景。

景里青山绵亘、飞甍勾心。似乎有他心心念念的影子回头，看不真切。

时渊勉强起身，追随过去，那道模糊的身影却在他即将要触碰到的前一秒，彻底消失。

他收回空空如也的手掌，什么也握不住、留不下，只有百年后的宗庙，松柏依旧长青。

阳光透过屋檐，照拂到时渊身体的一瞬，被血液勾出的心魔迅速冲破禁制，迅速膨胀、成长，让远离了探虚铃的身体，再不能困住时渊。

时渊终于得以挣脱，神识飞跃千里，徒留陆旭的身体再一次软倒。

他是在赶来漠荼城的路上，被再一次拘进了这具身体之中。

此时，时渊在仙人二界的交汇处，重新睁开了眼。

始终萦绕他周身的中正清和仙气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缕缕暗红而近乎玄色的煞气。

一念入魔。

纵然世间最为强大的修士，在对上这个世界的既定规则时，依旧无可奈何。

时渊尚未明白来龙，但他了解去脉，他知道自己的心魔来源何处，他必须要解决它。

他从自己这具身体过去几日间盘坐的树丛里起身，无暇理顺衣褶，先折返而去。

是他太过优柔寡断，才让某些存在错以为，可以肆意挑衅他。

……

另一边厢，孔嘉没有前往三界之中任何一处，她不信任仙修、魔修与凡人。非要说来，那些心思耿直，坏和好都来得直白的妖兽，更让她放心。

要想让天道三宝彻底归她所用，是一个危险的过程，容不得闪失。

因此，孔嘉来到了归藏山中。

符黎君的积威甚重，即便其真身已然死去多日，此处仍无人敢踏足。

孔嘉得以鸠占鹊巢。

华美而壮丽的建筑群依然在，不过蒙上一层落灰。孔嘉在幻境之中已经足够熟悉此处，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处小房间。

重重禁制设在屋外，每一重都有着天道法宝的加成，哪怕时渊亲至，亦不可能突破这些保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