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异域同天（五）
第57章异域同天（五）
在申阆说出那句“挣钱嘛,不磕碜”之后，孔嘉这才像第一次认识此人一般，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
申阆被她看得心下发毛,摸了摸鼻尖,“你老看我干嘛？是不是突然发现本座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帅得你挪不开眼睛？咳咳,倘使你想日日盯着我看，说来有个职位倒是很适合你。”
他喉结微动，努力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如果你有意的话，我倒也不是不可以去和长老殿开口,重启少夫人擢选章程——放心,有我在,肯定会给你开后门的啦！”
他说得轻佻又随意,孔嘉自然不会当真，只以为是申阆一贯口花花的毛病又犯了,笑着啐了他一口。
“呸，这哪是什么好职位，是给你们魔界当免费牛马才对吧，我才不当呢！”
少夫人当然并算不上职位，就如同地球上的家庭主妇一般,这是看不见的劳动。申阆的母亲说得好听,是与魔主共掌魔界大权，为之劳心费力,可名声在外的、能够任意调动兵将的，说到底也只有魔主一人。
她殚精竭虑掏空了身体,可最后却因血统之故，长老殿依旧不舍得救下这个为魔界几乎付出一切的女子。
怎么看,这都是个倒贴钱上班的工作。
她回答了申阆的第一个问题：“我是没有想到，原来你对魔界子民竟是这种态度。”
申阆耸耸肩：“没办法，魔界先天不足，不任他们想些旁门左道的法子，难道我们要继续困苦一千年、一万年？我只是做到了每一个魔主该做的事情，长老们说，当年我父亲做得比我好多了。”
二人闲谈间，在集市上又逛了半日。
不必孔嘉掏钱，申阆凭借他的少主面子，通通以七折的价格拿货。这个价格其实几乎只能勉强覆盖成本，但那些商贩仍喜笑颜开地把他当作财神般迎来送往，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少赚了钱。
这和魔界众人往常颇为吝惜的作风大相径庭，孔嘉十分好奇。
申阆想了想，说：“因为他们爱戴我？”
说罢他默了一默，似乎自己也认同这个理由实在立不住脚，又道：“可能因为我所穿所用之物，总是格外引人注目。想要取代我也好，单纯追逐我之言行也罢，只要我买了，总归能给他们带来商路。”
这么一说，孔嘉就明白了。
免费的代言人。
二人路过一个地摊时，孔嘉忽地驻足，目光定定落在某处。
她眼底泛起莫名情绪，申阆读不明白。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是一对螺佩，这个小物件，在百年前曾十分流行，但如今早已被归元大陆众人所抛弃。
原因无他，太不时髦了。
他拾起这对螺佩，翻来覆去地看，“没什么特别的啊，你从前在人界不曾见过吗？不过这玩意儿老早就过时了，当年仙修和凡人格外爱用它们来拴住自家顽劣的孩童，在魔界可是个稀罕物件。”
“后来等他们玩腻了，才施恩一般，允许此物大批量流入魔界。不过我们的孩童，从来野蛮生长，不需要用此物束缚。所以在魔界，它一般被系在没有灵智的宠物身上，比如小狗之类。”
孔嘉听罢，回过神来，朝他浅淡一笑：“挺好的，比起人，当然是狗更需要忠诚贴心。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更喜欢狗呢？”
她方才极为自然地想起了时渊。这一次，却不是那个傲雪凌霜的仙尊，而是几乎被她塞进记忆角落，行止都快要变得模糊的少年。
同样的闹市街头、同样的地摊螺佩，可今天没有卖花婆婆，没有她险些坠水又被捞起。就连喋喋不休的人，也从少女变成了另一个少年。
她突而感到恍惚。
昏睡一场过后，她再无从判别，记忆中那段突兀出现的回忆，究竟是不是她的一场梦。
如果不是，那为何时至今日，世间唯有她对此念念不忘，像固守着一个永远得不到回音的空旷山谷。
寂静又寥落。
这种微不可察的失神只出现了一瞬，申阆听孔嘉说她喜欢小狗，低头稍加思索，便引着她向另一条小道上去。
孔嘉不明所以，但还是提步跟上了。
小道的尽头，开着一家兽宠店，申阆贴心地为她打起门帘，孔嘉走进去一看，愣住了。
狗，好多狗。
而且并不似归藏山上的凶兽模样，这些狗，长得都挺狗的。
没有獠牙，没有妖气，和地球上常见的那些宠物犬没有两样。
见来了客人，它们一拥而上，围着二人疯狂摇尾巴。
孔嘉瞬间被治愈了，一把抓住一只萨摩耶，埋进它蓬松的毛发里狠狠吸了两口。
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她又想家了。
味道是触发某种回忆的关键，而小狗的味道，便代表着家。
家中那只叫乖乖的小狗去汪星之后，爸爸妈妈就再也没有提过养狗这回事。他们对孔嘉说，我养你就够辛苦的了，哪有力气再养第二个毛孩？
但孔嘉知道，爸爸妈妈也只是不想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但如果她永远留在此界回不去了，爸爸妈妈该怎么办呢？
擡起头时，申阆被她通红的眼眶吓一大跳，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狗毛过、过……”他使劲想了半天，才终于拼出那个怪异的词组，“过敏！”
孔嘉擡起唇角，勉强笑一笑，难为申阆，她那时说“过敏”不过是随意搪塞他的话，竟也被他记下了。
“没有。”孔嘉吸吸鼻子，“我只是太喜欢了，太激动了，谢谢你。”
“那就好。”申阆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喜欢就买下来吧，我就猜你会喜欢。不论仙修还是魔修，多偏好养那些粗通人性的凶兽作灵宠，但总有人喜欢这些平平无奇的小动物，只是碍于市场有限，不得不开在这犄角旮旯里。你看上哪只，自己挑，就当我送你的！”
他一旋身，摸了摸一只笑嘻嘻吐舌头的萨摩耶，方才孔嘉抱着的正是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