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许国公府(卷1:春生南浦水微波)
日头正热,青石铺路上斜窄巷子弯弯绕绕,路面两边支着大大小小的棚子,不少小贩沿街叫卖,卖茶人拎着竹编篓子,一声声道,“吃茶来——”。
汴城天子脚下,日日热闹,通万胜门的大道处,许国公府矗立在金银堆砌的地段上,巍巍示人。说书摊子、算命摊子零零散散,离国公府不远,一耄耋老汉身穿袍衫,戴了灰蒙头巾,执一素扇,身前支一摊子,说话动作间不时以扇敲桌。
日头过晒,街头黄狗都躲到摊子的棚布下躲凉,些许坊市男女老少聚在老汉的摊子下,兴致勃勃听他言语。
“今日没甚新鲜事,不过贵府后宅到生出一件笑闹来——”,老汉故意拖长了尾音,敲敲桌面。
头戴幞巾的少年人从系带下束的荷包里摸出两文摆到老汉面前,催他快讲,老汉得意一笑,收了下来。
定是汴城南处的学孰弟子,四书五经整日念得头痛不免也生了顽心出来做这烧钱之事。
老汉端起底下黑垢积压的破旧茶壶,新沏一杯凉茶,不缓不慢喝了一口,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调,逐渐趋于平缓,“许国公府,诸位必定晓得,许国公与夫人伉俪恩爱,尽管不曾生育男丁,夫人膝下的女儿可是个顶个得出名”。
“单说许家大娘,可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妃,日后许国公府一门便是依仗许大娘子。”
少年人忽地一脸向往之色,急急道,“我在太学听说过,许大娘子色若春晓之花,有倾国之姿、绝世之丽,雍容高贵,便是神仙妃子亦不及她,如此美人,只怕能在梦中一亲芳泽了。”
此时,也在棚子躲凉的城西屠户一脸鄙夷,喘着粗气,“瞧你痩成个鸡干样子,许大娘子怎么会看上你这杂种,要看也得看上我,有力气又体贴。”
少年人脸涨红得同猪肝一色,憋了半天,只能说出个,“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上了年纪的女工倚在桌案上,朝屠户啐了唾沫,讥讽道,“呸!也不照照镜子,看你那五大三粗的模样,给许大娘子提鞋都不配!”
众人哄堂大笑,直把屠户气的抓心挠腮,只好狠狠道,“蠢妇多嘴!”
老汉用折扇往桌面敲了三敲,众人才又清静下来。
“继续方才所说,那许二娘子与大娘子截然不同,竟是一副女罗刹性子,如今也是京中最颇负盛名的女将。倒数前五年正是景德年,她一人于澶州城下拉动三弩足足三百石的弓射杀北骢主将,从此北骢与我大淙才平安无事数岁。”
少年人却眉目嫌弃,“我家母亲定会反对我娶这样的女子,这般没有女德,力气又如此大,必定长得五大三粗,说不准水桶腰搂都搂不住。”
摊子众人都没了方才谈到许大姑娘的热衷,屠户反倒嘴巴贱些调侃起了少年人,“许二娘子我不同你抢,你牺牲些色相,忍辱负重娶了女罗刹,以后状元都不必考,穿着女褙子做个内宅夫人岂不快哉?”
少年人意气用事,最是脸皮忒薄,屠户嘴巴好占便宜,一时间打了炸药桶,眼见两人要打起来,老汉怕砸了生意,连忙道,“你二人莫气,若把那城防官老爷招徕,我这小摊子怕是要活不起了。”
屠户却置气道,“你这摊子本就开得不当,整日赚不了几个钱,索性收了,省得让爷爷我火气大!”
老汉眉头蹙起,身子摇晃,自知遇到泼皮无赖,只好道,“话说,我还没讲完这一桩贵府后宅的笑闹,就这么断了,岂不可惜?”
抱着小婴孩的妇女也厌烦地看着屠户,“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出来顽,可别生事。”
说话的妇女身上挂了铜镜,背篓里装了一应工具铁刀,是城巷间穿梭的打磨铜镜的女工,孩子玩闹不得离人,京中这物值又一日比一日上涨,喝茶也要比前些年贵个几文钱,只能以此为生。
屠户只好瘪瘪嘴,“老头,继续说。”
老汉坐下来清清嗓子,手又伸了出来,屠户把手塞进鼓鼓的荷包,费劲扒列出极小的碎银,放到桌子上,朝少年人得意发出哨声,少年人局促地站着,脸上露出羞窘的贫寒气来。
老汉收好银子便道,“许二姑娘至今没有婚约,也不常在京城里,各位可以歇歇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