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夏日重返

许柠初还是跟廖东平走了。

张橙心看着少年跟着男人往屋后走的背影,连忙趿拉着棉拖下楼，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朝厨房喊：“姥姥，不用给我留饭了,我要出去一趟！”

木架玄关内,姥姥刚从冰箱拿出一碗冰冻鱼丸。

“你干什么去啊？”

“有事！”

说完，张橙心就往外跑去。

米色围巾在寒风中飘飞，天空中又下起了雪。

张橙心眼见着那辆迈巴赫掉头驶远,又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去大路上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张橙心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气喘吁吁坐上车,一边去松围巾拉拉链喘气,一边急着给师傅指路。

师傅缓缓启动着车子，定睛一看，迈巴赫，还是连号,不禁发怵,赶忙问：“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张橙心见车窗外的景物越来越快掠过，已然放下心来，靠窗边缓缓按t下车窗通风,悠悠着语气,随口编了个理由：“我家狗丢了。”

“啊？”师傅显然是个动物保护人士,瞬间同仇敌忾，狠狠踩下油门，“这么有钱还当狗贩子，太可恶了！我家养了三年的狗之前走丢了现在还没找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抓跑了……”

张橙心：“……”

出租车跟着驶进城里，迈巴赫最后在一个高级茶餐厅前停了下来。

茶餐厅位于一个大型商圈转角,周围皆嘈杂热闹，独此处清冷稀疏，占了很大一块地方，外表却很是低调，通体黑曜石建筑外砖，只嵌了一串小小的金色字母标识，张橙心还不认得，推断应该是法语之类的。仰头往上，顶楼，横纵两面高高的茶色落地窗，内里光线浮华，一眼便知格调不凡，可以轻易俯瞰整个城市的街景。

张橙心让师傅在前面转角把她放下，躲在喷泉后面，看着廖东平从车内出来，门口的侍应生弯身恭恭敬敬地喊他“廖总”，双手接过钥匙去泊车，接着，许柠初从后座出来，颀长清冷的一道身影，被廖东平带了进去。

看着他们进去了一会儿，张橙心连忙跟上去。

还好门口唯一的侍应生被支去泊车，无人阻拦。

张橙心站在电梯前，看着数字上升到十九楼，停了一会儿，接着才往下。

经过漫长的等待，电梯门终于打开。

张橙心迅速走进去，按了十九楼，像是担心许柠初会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内心忐忑不安，焦躁地扫视着电梯内部，香槟色的顶光，顶部四面皆有浮雕木饰，空气中还蕴着香薰，昭示着此处的奢华。

很快到达，循着香薰，七拐八绕，终于见到了茶餐厅的真面目。

一眼望不到头的落地窗，景致极佳，暖黄的水晶吊灯，英式实木圆桌温莎椅，乡村风碎花地毯，角落，着落地礼裙的小提琴手正奏着优雅的古典乐。

茶餐厅是对外开放的，人不多，一眼望去，能见到几个外国面孔，年轻的女士得体的男人，非富即贵。

廖东平和许柠初坐到了靠窗的角落。

男人娴熟地向侍应生点着餐，清贵优越。

少年背影疏冷，灰线帽羽绒服，沉沉静静坐着，不曾动容一瞬。

张橙心为了看的更清楚些，就近找了个位置，用花瓶遮挡着，裹着围巾鬼鬼祟祟坐下。

侍应生奉上菜单，中英文的。

张橙心一看价格，就吐了一口老血，又不信邪地往后翻了半天，吐了一盆。

最后点了杯最便宜的68块钱的果汁。

果汁端上来，浮华风玻璃高杯，黄澄澄的一顶，还贴心地给了个吸管，张橙心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啊，不愧是68的果汁，不愧是68的果汁！

嗯，他本来可以抢，但还是给你了一杯果汁。

该死，回去让许柠初报销。

总算能安安心心偷听。

廖东平笑意从容地把菜单推过去：“要吃什么就说。”

许柠初坐那儿，看都没看一眼，冷冷出声：“嗯。”

这是父子两人自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廖东平纵使生意场上多年，也不由一寒。

他这个儿子，他向来都摸不准。

很小的时候，他回去看他，拎着东西去丈母娘家，儿子在窗前看书。

那个年纪的孩子，父母从外地回来，都是兴高采烈地跑出门来迎，要人亲要人抱。

许柠初不，小小的一个少年，见了他，就像是见到陌生人，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看向窗外，沉沉静静的一双眼，本是清澈明亮，童稚无邪，却没什么温度，看着他，定定地看着他。

等他进了屋，到了孩子跟前。

少年也只是合上书，恭恭敬敬叫他一声爸。

不是畏惧，也无悲无喜，仅有平静。

后来的很多年人，见了，也就是这样的一声爸。

少年越长越大，个子比他还高，也越来越安静，那一双眸子，明明一直清澈明亮，他却是越发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