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永别了

距离医院急救室外那场对话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苏玛丽回到了海城，成功应聘上了自己工作过的动画工作室，成了一名原画师。海城也早已下过两场薄雪，上午在草坪铺上了薄薄的一层晶莹，下午就逐渐消失不见了，就像是她和顾凌轩的缘分，就这样消失在了时光里。

她至今还记得顾凌轩那天离开医院时的表情。

就在她说完那句话后，有那么十几秒，顾凌轩的脸像是被冻住了，他好像不知道自己的五官该摆在什么样的位置，忘记了笑或者哭或者别的表情，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色彩。

苏玛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句话会让顾凌轩受到如此大的震动，可她别无选择。

良久，她终于听见了顾凌轩的声音。那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温柔和饱满，无端透着沉沉暮气：“好。”

他起身，离开了。

她却没有抬头，不敢看他离开的身影。

先是过了一天。

又过了一天。

又过了一天。

顾凌轩真的没有再回来过，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外婆在医院里休养，苏玛丽忙着跟妈妈一起照顾外婆，等到外婆终于出院了，她才发觉，距离顾凌轩离开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了。他恪守着诺言，即便那只是个简单的“好”字。自己与顾凌轩见到的最后一面，竟然就是医院长廊里的那一眼。

时间就这么慢慢滑过，苏玛丽留在三泉镇，陪着外婆又待了一周多，在十二月初回到了海城。前尘往事已经尘埃落定，她的生活还要继续。

每天早晨九点半起床，急急忙忙收拾一下，再急急忙忙去赶地铁。在地铁上挤了四十五分钟后，她终于在动画工作室所在的站点下了车。

毕竟曾经也是享受过专职司机车接车送的生活，她从人群里钻出来，满头大汗，一边呼哧呼哧喘着气，一边整理着挤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心里念叨着：“真是由奢入俭难啊。”

想着想着，却突然有些恍神，有些怅然若失。那些过往，她和顾凌轩的恋爱，婚礼，意外死亡，时空穿越，都好像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一切并没有真的发生过，她只是把梦境当成了现实。

“还挺有趣的，”她自言自语道，“感觉是个好故事，可以画本漫画呢。”

刚走进熟悉的工作室大门，就看见小乐一脸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这笑容让她有点熟悉，好像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见过。

“发生什么了？”苏玛丽放下包，疑惑地问。

小乐招招手，让苏玛丽附耳过来。苏玛丽俯身，小乐凑到她耳边说：“咱们拉到新投资啦！”

“真的啊？！”苏玛丽叫了出来。

小乐赶紧把手指放在嘴前：“嘘！现在还没完全确定呢。说不来就可能变成flag了。”

“也是也是。”一听到二次元最大迷信词汇，苏玛丽立刻双手合十，表情虔诚：“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小乐又指了指老板的办公室：“金主爸爸还在里面，还没走呢。”

苏玛丽看向那间办公室，整个人突然一怔。

办公室与外部员工办公空间隔着磨砂玻璃，能看到里面的人影，却看不清样貌。从苏玛丽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人。他端起沙发前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跟老板说了些什么，站起身来。他看起来身高腿长，愣是把工作室老板比得矮了两头。

苏玛丽已经顾不上呼吸了，整个心脏悬了起来，双手发颤，变得冰凉，可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有个小小的丑陋的自己正在欢呼雀跃。

会是他吗？

无论如何，他还是会回到她的生命轨迹里？

老板跟那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推开门，送那个人出去。

当他们推开门走出来的那一瞬间，苏玛丽甚至觉得自己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不是顾凌轩。

苏玛丽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庆幸那个人不是顾凌轩，可心里又空落落的，是巨大的失望砸出的天坑。在内心最深处，她到底还是希望他再次出现的。

“你怎么了？”小乐问，又跟苏玛丽继续八卦：“据说金主爸爸是……”

苏玛丽却没有听，转身冲进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自己该好好接受现实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时间就如此一天一天过去。苏玛丽把自己埋进无穷无尽的工作里，以期能忘掉一切。繁忙的工作确实奏效了，她大部分时候都只能为了生计疲于奔命，只是有些时候，在某些时刻，她会突然停下来，抬头看向天空，有种莫名的恍如隔世感。

就比如现在。12月24日的晚上，当苏玛丽离开办公室时，外面竟然慢慢在落雪。

整个城市热闹非凡。商场灯火通明，竖起巨大的圣诞树，挂着彩灯，四处都是《铃儿响叮当》的音乐声。

“又不放假，搞得真的跟个节日似的……”苏玛丽慢慢走着，虽然嘴上在吐槽，可整个人也不知不觉沾染上了一点喜悦，脸上露出笑容，还好奇地打量着商场周边小摊上卖的糖果。

她买了一盒巧克力糖果，揣在大衣口袋里，慢慢悠悠在街上走着，周边都是人潮涌动。

走到一棵树下，她拆开了糖果，放了一颗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融化蔓延开。

她抬头，雪落在睫毛上，迷蒙了一切五光十色。她觉得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当思绪坠入回忆的深海里，她才突然想起来，甜的并不是糖，而是下雪的冬夜。顾凌轩对她表白的那天，就是在这个下雪的平安夜。

她站在树下发了一会呆，才起身，慢慢向着自己租的小窝走去。

走到繁华的街道尽头，再拐入一个岔道，喧嚣和人声迅速消失了，就好像这是两个世界，中间隔着一个透明的魔法门，走进去了，便什么声响都没有了。

说不上是期待还是什么，她还是故意往路灯下看了一眼，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雪在路灯的笼罩下，一片一片安静落下。

苏玛丽松了一口气，她慢慢走向小区的铁门，一边走着，一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哎哟喂，年纪大了，这种热闹还是更适合小年轻……”她自言自语着，扭了扭脖子，又伸手捶了捶僵硬的肩颈，“回家吧，点个圣诞小龙虾套餐！”

她上了楼，放下了包，打开手机，正好看到一条未读短信：“您的包裹放在蜂窝存取柜，提取码1597。”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快递？她想了挺久，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她只好又穿上外套，走下楼，去往快递储存柜。“滴滴滴滴”输入提取码，5排13号的柜门打开了，她把快递取出来，撕开，就着昏黄的路灯看了一眼。

是一本书，米色封面，上面只印着“memorialdoconvento”，还有作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