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意义

苏玛丽是个很心软的人。杨总监说现在签完了新项目，急缺人手，部门走掉一个人，就意味着其他人的工作量会增加很多。想想莹莹，她刚生完孩子，总不能叫孩子一直都不见到妈妈吧？苏玛丽踌躇了一会，答应晚走了，最终她同意多留一个月。

可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就是个普通小职员，入职都没半年的，有重要到这个地步吗？可是杨总在她点头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就好像非得让她留下不可。难道是她身上有些傲人的天才之处，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吗？

苏玛丽甩甩头，这么想也太自大了。好吧，再等等，再容自己虚荣幻想三秒。

她后来问了孟庭和，远山确实签下了大单。这也难怪杨总会担心部门里缺人了。苏玛丽便一边留在组里干活，一边开始重新联系自己在漫展上认识的朋友们。她是个二次元，自己也有过一些作品虽然还很青涩，但足够成为动画工作室的敲门砖。

在她跟杨总监聊过的第三天，她和孟庭和刚吃完午饭回来，就看到历宏图拿着纸箱，颓唐着脸，一件一件收拾桌上的东西。

苏玛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这个组长对她很不好，不知道为何总是在压榨她，让她差一点也要成为那个卷铺盖滚蛋的人，但她还是有些唏嘘。都是成年人了，得靠一份工作来维持生活，历组长的离开确实是咎由自取，可毕竟——

苏玛丽叹了口气，想着最好能避开历宏图，免得双方都很尴尬，却不料历宏图自己走了过来，拦住了她。

苏玛丽一愣，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好。没料到历宏图先开口了，“对不起。”他说。

她愣了三四秒，才摸摸脑袋，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才冒出一句，“嗯，没事。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吗？”她抬起头，真诚地看着历宏图，“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你还跟我介绍软件怎么用，为什么后来对我那样呢？你是真的很讨厌我吗？”

历宏图看着她，只是叹了口气，“你小心点吧。”

“为什么我要小心点？”

历宏图犹豫半天，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仔细一想，反正自己就要离开公司了，也无所谓了，便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惹顾总的母亲不高兴了？我是听命行事。”说这句话时，他神秘地指了指楼上，意思是“上头的人让他这么做的”。

苏玛丽瞪大了眼睛。她一时半会都没有反应过来，“这……这什么鬼……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顾总夫人想让你离开，但顾总又把你留下来了。”

直到历宏图搬着箱子离开了公司，苏玛丽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脑子都还在回响着历宏图的那句话。这句话在她心里扎下了根，接着一切奇奇怪怪的事情全部连起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她跟顾凌轩正好在大学美食街附近偶遇了，顾凌轩请她吃了饭，这件事让顾凌轩那个控制狂母亲发现了，豪门夫人当然瞧不上她这个土丫头，便指使公司里的人处处给她这个小员工下绊子，甚至借着公司计划裁员的机会，逼她自己辞职。

就是因为这种原因？就是因为这种原因！就可以随意摆弄别人的生活，别人的职业生涯！

一整天，苏玛丽越想越生气，又不好拿键盘出气，这样会打扰到身边的同事。一到下班地点，她拎起包，冲出了公司。

路上已经开始熙熙攘攘了，下班的人们带着满脸倦容和止不住的兴奋，要么在聊着晚上吃什么，要么急匆匆地去赶地铁。在人群之中，苏玛丽却显得格外落寞。她停在路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脑子里原先被念头塞满了，乱哄哄的，现在却空荡荡的，一片空白了。

原本坚如磐石的世界观突然崩塌了。她意识到自己有多渺小，小到别人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的生命轨迹。她庆幸自己还是做出了辞职的决定，如果一直留在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商业帝国，以后的她会变成什么样呢？会不会变成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样子？

苏玛丽像个游魂似的在街上游荡，不知道游荡了多久，连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也没有注意。等到回过神来，她已经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街上了。旁边有个麻辣烫已经支起了铺子。

这里有些熟悉。她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顾凌轩曾经带她来这里吃过宵夜。

苏玛丽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就是因为这顿宵夜，她居然就变成了贵妇人的眼中钉了。“他们家还真是金贵啊……”苏玛丽嘟嘟囔囔吐槽，找了个位子坐下。

隔着几个位子的地方，有几个顾客来了，刚坐下就招呼老板，“老板，来两瓶啤酒。”

老板给他们拿了两瓶酒，还笑着问：“这天儿喝啤酒，不冷啊？”

“别提了，这周忙了一圈，什么钱都没赚到，一醉解千愁嘛！”

苏玛丽叫住老板：“我也要两瓶啤酒。”

老板看了她两眼，这个年轻姑娘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写字楼里的白领，怎么自己一个人来喝酒？虽然这么想着，但他也不想探究顾客太多秘密，也给她上了两瓶啤酒。

苏玛丽拿起桌上的启瓶器，砰的一声把啤酒打开，倒进玻璃杯里。泡沫渐渐泛起，她想起来之前顾凌轩还会用滚烫的茶水涮碗筷。那时自己心里可诧异了，除了震惊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那一刻的顾凌轩看起来就像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邻居，而不是那个整日难见一面的总裁。

她不该被假象所欺骗。

两瓶喝完了，她就继续要酒。

一杯接着一杯，苏玛丽的视线逐渐模糊。朦胧间，似乎有人坐在了对面。她没有管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此时无礼地坐在她的对面。酒精麻痹了感官，也麻痹了思绪，烦恼终于渐渐消失了。

“别喝了。”那个人说，拦下了她的手。温柔且坚定，是熟悉的声音。

“你谁啊？为什么要管我？”

“你在外面喝到烂醉很危险的。”

“嗯……？”苏玛丽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她现在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理解外界来的信息。

对面的人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对不起。”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迷蒙着眼，抬头看对面的人。那人笼在昏黄的光里，看不清脸，只是觉得很熟悉，就像是他们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为什么……说，说，对不起？”

对面那个人却很久没有回答。虽然周围一片喧闹，苏玛丽却感觉自己好像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一呼，一吸，念头或许在呼吸间流转，可主人始终不愿对外透露半分。

苏玛丽等了半天，却什么回答都没等来。“不说算了。”她没有耐心了，身体还打着晃，起身就要走。刚站起来，谁料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一股热流就要往喉头涌。她赶紧捂住嘴，脚绊着另一脚，却也要离麻辣烫摊越远越好。

对面那人也立刻站起来，找老板要了一个装外卖的塑料袋，扶着苏玛丽就往旁边去，另一只手提着塑料袋，兜着她的嘴。

刚进肚子没多久的食物全给吐了出来，大部分吐进了塑料袋里，还有一些溅在了顾凌轩的衣服上。老板娘赶紧给顾凌轩拿纸，让他擦擦，“哎哟，这得喝了多少啊。她不能喝酒吧？”

顾凌轩摇摇头，接过纸，跟老板娘道了声谢，给苏玛丽把嘴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劳烦老板娘在暂时扶着她，自己去不远处的垃圾桶把塑料袋扔掉。

顾凌轩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他抱着苏玛丽上了车，刚想送她回去，却听见副驾驶上传来一个痛苦的呻吟。他转头一看，苏玛丽脸色煞白，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

一脚油门，车就往医院急诊的方向飞驰而去。

医生检查的结果是急性肠胃炎。苏玛丽躺在病床上，点滴从玻璃瓶里规律地一滴一滴落下来，她闭着眼，睡得不是很安稳。

顾凌轩坐在一旁，长舒一口气，这才打电话让人给他送衣服来，再加上一套女士的衣服。他的电话刚打完，苏玛丽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顾凌轩知道这是苏妈妈打来的。他拿了出来，帮苏玛丽跟她的妈妈报了平安。

他坐在苏玛丽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保镖过来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出声，只能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把衣服放在顾凌轩的手边，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他们不知道顾总到底在想什么。其实顾凌轩有那么一段时间，脑子里空空如也。这段时间里，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计划，四处奔波，勾心斗角，为了达到目的，他连跟苏玛丽的感情都操弄上了。虽然这一切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她，可他却在路上把目的给忽略了。

顾凌轩把头埋进手里，颓唐地叹了口气。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计划，明年8月30日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不能接受再次看到苏玛丽的死亡，自己却无可奈何。

他慢慢拿起衣服，要去病房的洗手间里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