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圣诞夜

顾凌轩看到苏玛丽的时候，她正在往马路上走。正是下班的时间，路上车水马龙，但她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还在闷着头往前走。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在苏玛丽造成交通堵塞之前赶紧拉住了她。

她蒙了，看起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心烦意乱是有理由的，顾凌轩明白。他紧紧抱住她，声音满是后悔和抱歉，“对不起，对不起，不会再发生了，一定的。”

昨晚顾凌轩本打算继续去接苏玛丽下班的，但在临走之前，却突然被一个紧急电话给绊住了。等到开完会，他才发现自己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他一看，就赶紧拨过去。这个电话号码是保镖的，自从苏玛丽那次醉酒之后，他就把自己的三个保镖调去保护苏玛丽。一般的状况他们肯定可以解决，但都到了要给他打电话的程度，那绝对是他们处理不了的情形了。

等电话打完，他把手机撂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苏玛丽跟母亲的关系这辈子都不可能变好的，在顾家，所有的其乐融融背后的逻辑都是利益计算。想要让母亲接受苏玛丽，情感是没用的。路只有一条——让母亲觉得苏玛丽的存在是必要的。

顾凌轩回到顾家大宅的时候，秋莲没在平常喝茶的茶室里。管家说，夫人正在买衣服，让他稍等。

一排排当季高定拉进去，又一排排拉出来。秋莲看了一晚上，最后也才满意两三件，这才施施然走出去。品牌的销售跟在她身后，看着秋莲脸色普普通通，字斟句酌地解释道，“刚换了设计师……”秋莲也懒得听，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打开门，就去找顾凌轩了。管家对销售做了个“请”的动作，送他和一大排衣服一起出去了。

在进去之前，秋莲大概就知道为什么顾凌轩会突然晚上回家了。自从他搬了出去，除了躲不开的顾家宴会，几乎从来不回大宅的。她刚找了那个姑娘，他今晚就来了。秋莲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情绪。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也没必要打什么机锋了。秋莲开门见山问他：“你是不是为了那个女孩来的？”

“是的，母亲。”

“玩，可以。进门，不可能。”秋莲说得很直接，“这是我的底线。”

“我跟张轻雪的婚约已经没有了。”

“我知道。”秋莲点点头，“适合的妻子人选并非只有张轻雪一个。我们还有几个备选，王家的三女儿个子很娇小，可能是你喜欢的类型。”

“母亲，如果您能重回董事会呢？”

秋莲顿了一下，没直接回答，反而端起茶，浅浅啜饮一口。茶室里浮着茗香和安静。过了良久，秋莲才问，“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母亲，”顾凌轩答道，“您也是女人。”

秋莲一愣。

“而且她值得我这么做。”

秋莲看了一眼儿子。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端详过这张脸了，在她忽视的时间里，他已经不是孩子了，眉间，眼角，微笑时嘴唇上扬的角度，都像极了顾茂松，甚至于如今，连性情都像极了他。

秋莲伸出手，在顾凌轩的头上轻轻摸了一下，“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你明白吗？”

顾凌轩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秋莲，“在顾家，我也只有您这一个亲人。”

秋莲没有说话，盯着顾凌轩的方向，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出神。两个人同时低头喝茶，稍稍点评了几句茶很好云云。过了一会，秋莲才又问顾凌轩，“其他人能同意吗？”

“董事会里有固定位置是家族成员，所以有些人根本不在意到底是谁上去。至于其他人，我想母亲您也有自己的朋友吧？”

“我的朋友大部分已经是你的朋友了。”

“那么他们就更不会反对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我的朋友。”

“但他们会成为我们的朋友。”顾凌轩把茶放下，说得更加明白，“我和您的朋友。”

“你打算怎么做？”

“顾凌亭虽然跟我走了一趟东南亚，但南岛那件事还没有人负责呢。二伯年纪大了，也该歇歇了。”

“他愿意？”

“他当然不会愿意。”顾凌轩笑了一下，“但那又如何呢？”

十月底，远山发生了几件事。

顾家在董事会里的人选大换血，上了岁数的老男人们决定回家享受退休生活，他们的孩子接替了位子，除了秋莲。如今远山高层谁提到她，都会羡慕一声，她有个好儿子。远山的董事会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居然达到了一个微妙且脆弱的平衡，而这个平衡的执掌者就是顾凌轩。

远山靠着低价和集团优势，在东南亚市场里大杀四方，即便反垄断和反倾销的官司缠身，可已经在市场里站稳了脚跟。

苏玛丽没等到发奖金，还是果断离职了。她加入了一家刚创立半年的动画工作室。说来也巧，她这个工作是漫展上给找的。她以前在网上除了画插画，也有回画了个小漫画，故事很短，一话就完结了，她没想到，这个小作品只有十几个读者，但工作室的一位创始员工就是其中之一。就是这样，苏玛丽得到了工作室的工作机会。

当然对于远山来说，苏玛丽的离职就不算什么大事了。她是这个商业帝国里随时可以被替代的螺丝钉。

自从离职后，远山的生活对苏玛丽来说，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顾凌轩，他那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还有那些有关嫁入豪门的传言，全都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新的公司，新的同事，没人在乎她是否毕业于名校，或者出身名门。哪怕真的有一天她跟霸总谈恋爱了，这些可爱的二次元也只会让她多记录多取材，以待日后创作玛丽苏作品时能有更多的参考。

12月24日的晚上，海城罕见地飘着雪。网红们都早早穿上圣诞打扮，聚集在远山附近，在巨大的圣诞树打卡拍照，假装自己在科恩或者汉堡的圣诞集市。苏玛丽不凑这热闹，一边往出租屋走着，一边看手机，思考今晚要点什么外卖。只可惜今晚点外卖的人太多，店铺们都要蹭圣诞主题，今晚外卖全部变成多人份，起送至少得五人份。

就算再能吃小龙虾，苏玛丽一个人也吃不了五人份。加上离开远山后，动画工作室的工资确实有那么一些用来发电的意思，苏玛丽已经失去了小龙虾自由，只能勤俭节约精打细算。

她叹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开始思索厨房的柜子里还有没有囤积的泡面或者自热锅。手机一响，她赶紧拿出来，结果是条短信。她的快递到了。

“唉……”苏玛丽叹气。她慢吞吞走到快递柜，扫了下码，一个柜门打开，里面是个小包裹。她打开，里头是一本书，米色封面，印着《memorialdoconvento》。

“这是啥？”苏玛丽疑惑，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这确实是她买的书。三个月前，她还在远山，还是个顾总的脑残粉。听说顾凌轩是个文艺青年，就想要模仿他，拜读些他喜欢的文学作品，就订了这本原版书。网店没货，她付了定金，店家说只要一有货就会给她寄过来。结果时间过了太久，她把这件事忘记了。她都离开远山了，这本书才到。

苏玛丽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了一下自己当时是多么的简单和想当然。她这本书是送不了顾凌轩了，其他朋友也没有能懂葡萄牙语的，干脆放在快递柜上，心想或许有缘人能把它捡走呢。

天上落着雪，书安静地躺在柜子上，封面上慢慢积起了一层薄雪。

苏玛丽猛地转身，噔噔噔又走了回来。她小时候被外婆带大，跟着外婆学的毛病，就是见不得一本书在外头落灰。它们被人抛弃在外面，多么可怜。“哎呀，拿回去，拿回去，指不定哪天我就去学葡萄牙语了呢，就去里斯本吃葡式蛋挞。”她劝自己。

另一只手落在了那本书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白皙，会让人联想起钢琴或是油画，总归那是一只应该属于艺术家的手。

她抬头看去，粗呢西装大衣的领口翻起，海蓝色围巾上，露出了顾凌轩那张英俊的脸。

“你为什么……”苏玛丽迷糊了，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的睫毛一颤，雪融化了，凝成小水珠挂在睫毛上，她一眨眼，水珠掉了下去。

“圣诞快乐。”他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