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学校
自从十三岁之后，苏玛丽就很少回三泉镇了。城里的房子有空调，足以度过湿冷的冬天，所以每年过年，父母都会把老人们接到城里来。可他们迅速在两周内消磨掉所有对喧闹的耐心，总是要回小镇上。每次外婆都问苏玛丽，要不要跟着一起回去住上一段时间。但那时的苏玛丽太过年轻，一心只想去更大的城市，见识更大的世界，三泉镇太小了，装不下一个年轻人蠢蠢欲动的心。
苏玛丽刚放下行李，白京芮的电话又来了。现在远山内部事务有秋莲处理，他和林江正在接触其他人，她暂时不用担心。白京芮只说了这些，但苏玛丽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们想知道她是否考虑清楚了。
“居黎那边有没有说什么？”苏玛丽问。
“没有。她回苏黎世了，说是去咨询其他同行，或许不久就会有新答案了吧。”
“哦。”
没有更多的交谈，苏玛丽挂断了电话，转头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她没带多少衣物过来，而是装了两大箱子书。她不知道那封信到底在哪本书里，只是大概知道是书架的某个位置。这次少年没有出现，但她不敢托大，担心自己离开之后，少年又会凭空出现，毁掉那封信，便干脆把那三排书架的书全部带了过来。
她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地翻着。她时间够多，又带着十足的耐心，翻得很慢，检查得也格外仔细。
突然，她的手一顿，指尖下的那本书有着米色封面，《memorialdoconvento》。圣诞夜，顾凌轩从她手里抽走了这本书，把它当作她送的圣诞礼物。他应该是读过的，书页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苏玛丽摸了摸封皮，接着打开书，书页翻动，卡在中间停住了，那里夹了一张纸。天蓝色，纸面上撒着金色小星星，还残留着折叠的痕迹，纸上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眼泪滴落，润湿了纸面。苏玛丽赶紧把信放到一边，生怕自己的泪水模糊了字迹。
“丽丽。”外婆在屋外唤她的名字。
苏玛丽赶紧擦了擦眼泪，应了一声。她把信折了两下，放进口袋里，又把书放回行李箱里。
“有朋友找。”
“谁啊？”苏玛丽刚站起身，一个年轻女孩推门而入。她头发烫成了波浪大卷，涂着艳丽的红唇，刚进门，看见苏玛丽满脸泪痕，“哎呦”了一声，赶紧走上前去，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怎么哭啦？”
因为结婚对象太有名，苏玛丽家里人便没有声张，对着不熟悉的亲友只说结婚对象是海城里一个做生意的小老板。网上的信息也早被顾凌轩给清理了，所以三泉镇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跟苏玛丽结婚的是远山的总裁。
“我们好久没见了，蓝岚。你变化可真大。”苏玛丽道。
蓝岚给苏玛丽递了张纸巾，“你真没事吧？我妈买菜的时候遇到柳奶奶，说你今天上午回来，还让我来找你玩呢。”
“没事。”苏玛丽说，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是总是加班，没完没了地画兔子，受不了了。”
“大城市嘛，都不容易啊……”蓝岚感慨着，“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没定呢，一两周吧。”
外婆给她们俩端来两杯热牛奶，还有一碟奥利奥饼干。苏玛丽接过盘子，看了一眼外婆。她知道外婆是好心，一定是担心她心情难以排解，找来发小来安慰她。但穿越时空太过耸人听闻，如今知晓的只有他们几个，苏玛丽连父母和外婆都没告诉。
我还是让外婆担心了，苏玛丽心想。外婆毕竟年纪大了，不能叫老人担心她这个小辈。
她们聊了一会儿天，外婆留蓝岚在家里吃了午饭。饭后，蓝岚提议出去走走。
“但我得洗碗……”
外婆笑着把苏玛丽推出门外，“去吧去吧，碗不用你洗。快去，跟蓝岚走走，你们都好久没见了。”
三泉镇只有三所学校，一所幼儿园，一所小学，一所中学。大部分三泉镇的孩子都会在这里完全义务教育，再去城里上高中。要不是苏玛丽的父母搬去了一座沿海城市，在那里继续当老师，苏玛丽也会在三泉镇上中学。
镇上孩子少，三所学校就在一个校园里，拢共三栋楼。对三泉镇的孩子们而言，升学就是从这栋楼搬去那栋楼。
现在是暑假的最后时刻，学校还没开学，校园里空荡荡的。三栋楼安静地矗立在繁茂的香樟树旁，人工池塘里的莲花谢了，莲叶烂在水里。操场无人，便成了鸟雀的天下。它们在那里留下了吃剩的果子和排泄物。风从山里来，带来了一丝墨绿清凉，可惜刚抵达学校，就被水泥地炙烤成了热风。
楼里却还是凉飕飕的。苏玛丽跟蓝岚走进楼里，让过道的风吹干满身大汗。
蓝岚摸着墙壁，转头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四个在这写过宣言。”
“什么宣言？”苏玛丽走过去。
“你忘啦？帮派宣言啊。三泉f4。”
古早的中二记忆从脑海深处窜了出来，在短暂的几秒里覆盖了苏玛丽的大脑，让绵长的痛苦缓解了些许。她终于产生了其他情绪，名为羞耻。
“太中二了。”苏玛丽说，“想想就很羞耻。”
“当时还是太年轻。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能成为歌星呢，有一天能跟周杰伦站在同一个舞台。”
“我记得。你当时还苦练了很久《千里之外》。”
“是啊，为了能跟周董合唱，我就总是练费玉清那段，歌没练好，只学会了仰脖子唱歌了。”
“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f4四散飘零。最开始我们以为走的只有你，后来小胖和季风也没上初中。”
“他们去哪儿了？”
蓝岚耸耸肩，“不知道，都彻底搬走了。其实也不止你们仨，好多人中学都没在这上。父母都外出打工了，他们肯定要跟着父母走啊，去上海、广州，要不就是深圳，大城市里上初中。”
苏玛丽站在三楼，在走廊看着楼下的香樟树。这种树长得慢，哪怕过了十来年，它们看着还是那样高。但操场添了新的塑胶跑道，还多了个羽毛球场。这一切让苏玛丽有种恍若隔世感，既熟悉又陌生。
“咱们走吧，”蓝岚说，“你不是没在这边上初中嘛，走，我带你看看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苏玛丽点点头，跟着蓝岚下楼了。
不知谁家的风铃响了一声，盛夏的风吹拂，迷了苏玛丽的双眼。她微微闭上眼，耳畔却突然全是孩童的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丽丽！快来！”
苏玛丽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被巨大的震惊冲击到一步都挪不动，只是呆呆站在原地。身后孩子们在往外冲，她被撞得趔趄了两下。她缓缓伸出手，放在眼前，这双手变小了，带着些孩童的稚嫩。
“苏——玛——丽——”那个清脆的声音还在呼唤她。
苏玛丽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女孩，双手拢成喇叭状放在嘴前，见到苏玛丽，却还没放下来，“你——干——嘛——呢——”
苏玛丽有些不确定，问，“蓝岚？”
女孩兴奋地跳了起来，“我就说我这个发型好！你是不是都认不出来我了！”又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前走，“走啊！”
“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