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循环
居黎走进门，身边跟着俩黑衣保镖。门一开，里面站着一位形容枯槁的女人。两个女人俱是一愣，因为她们俩长得有点像，身材娇小，头发微卷。居黎很聪明，那一瞬间她联想起了大学时，她跟顾凌轩刚见面时的样子。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比别人多停留了几秒。那几秒让她心里泛起了涟漪，可后来她才知道，他当时不过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是眼前这个女孩吗？或者这个女孩也不过是他寄托回忆的载体呢？
“居黎？怎么是你？！”身后传来白京芮的惊呼。
居黎回头，来的三人都是熟人，白京芮、林江和岳婳。他们跟顾凌轩在大学走得很近，托顾凌轩的福，她也跟他们认识了。
在苏玛丽接到门铃电话，允许保安放居黎进来的时候，白京芮就得到消息了。那时他刚跟秋莲通完电话。警察对苏玛丽的调查很快就结束了。虽然苏玛丽看似有作案动机，但她事先并不知道这份遗嘱的存在，也没有作案时间，或是任何证据证明她买凶杀人，所以很快就洗清了嫌疑。现在的远山高层四分五裂，势力割据，于是拥有一张投票权的苏玛丽，成了所有人都要拉拢的对象。
到这个时候，三人才明白顾凌轩婚礼上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要帮助苏玛丽”，恐怕就是指这个时候吧。但是居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顾凌轩叮嘱她来的？
四人一起走了进去。苏玛丽退了退，坐在岳婳身边，离白京芮远远的。他之前的样子让苏玛丽心有余悸。
居黎刚坐下，四双眼睛都盯着她。“这事情有点奇怪，你们听我慢慢讲。”居黎道。接着，她就复述了一遍顾凌轩跟自己在慕尼黑的谈话，还有那个奇怪的美人鱼故事。王子死在了婚礼上，只要人拿着歉意，走下命运交集的楼梯，就能回到过去，改变命运的走向。
居黎话音刚落，几个人都有些呆愣。没人知道顾凌轩的这个故事到底藏着什么暗语。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苏玛丽，这个顾凌轩最亲近的人，可她也是满脸疑惑，一头雾水。
岳婳突然想起一个细节，问，“顾凌轩是让你给他自己带话吗？”
居黎点头。两个人目光交错，突然俱是一亮，她们好像抓住了一点踪迹。
“让我帮忙公证的遗嘱，让你给自己带话，再拜托我们几个将来帮助她。顾凌轩是不是有个计划？”岳婳分析道。
“没错，还在远山内部的决策。他那么着急要解决远山的债务，分解远山里的势力，让原先的盟友成为敌人，又让原先的敌人不得不合作，最终都是为了——”林江看向苏玛丽，接着又把目光移回来，皱着眉头道，“就像是他知道自己要死一样。”
“我有个大胆地猜测。”居黎环视着屋内四人，最终目光落在了苏玛丽的身上，“他是不是从未来穿越到过去，一手安排了自己的死亡。”
“可是为什么呢？”白京芮觉得无法理解，“他是远山的总裁，还刚结婚，为什么要在今天死？而且从那么早就开始准备了？”他站起身，走到苏玛丽面前，推了推她，“你为什么不说话？老顾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一旁的苏玛丽变得极为安静。从刚才开始，她的大脑开始剧烈疼痛，像是有只庞然大物要往她脑袋里钻，它在寻找了哪怕一丝一毫的缝隙，就要把巨大的身躯塞进去。它像是倾泻的洪流，眨眼间吞没了苏玛丽。她的脑子涌入了巨量的信息，大脑无法招架，只能举手投降，任凭洪流把自己淹没。
脸因为巨大的疼痛变得煞白，毫无血色，她只能死死咬着唇。疼痛封住了喉咙，她一句话都说不出，甚至连呻吟都无法从嗓子逃逸出去。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觉得身体已经和灵魂剥离了，她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那副皮囊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当信息洪流逐渐平息，变得清晰，她看见了自己拿着一张蓝色信纸，躲开了少年的手，从不同的楼梯上向下狂奔，回到了不同的时间点，循环往复。她和顾凌轩都陷入了可悲的循环里，互为因果。
感觉过了很久，但现实里也不过一分多钟，就在白京芮过来问她时，她感觉自己又回来了。苏玛丽呼哧呼哧大声喘着气，抓起一杯水，就要往嘴里灌。她灌得太着急，呛得咳嗽了好几下。但她顾不上身体，三步并两步冲到楼上，打开了书房。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她上了楼。
书房里赫然站着一个少年，手里拿着一封信。书房里突然冲进这么多人，他一下愣住了。
“不要！”“顾凌轩？！”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苏玛丽冲上前，就要夺过少年手里的信，这是回到过去的关键物品。身后的白京芮惊呆了，他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十七岁的顾凌轩！
少年见到苏玛丽冲过来，大惊失色，伸手就要撕掉那封信。苏玛丽伸手去拦，却已经晚了。就在这个时刻，少年的手颓唐地张开，他的双眼因为惊讶微微睁大。那封信依旧完好无损地躺在他手上。
“为什么？”少年喃喃问道。
白京芮上前，一把抓住少年，“顾凌轩？你是老顾吗？这怎么可能？你返老还童了吗？”
少年却一把挣开，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白京芮，不确定地问：“白……京芮？”
“对，是我。不是，你怎么变成高中时候的样子了？”
少年慢慢转向苏玛丽：“你难道是……？”他没有问完，只是再次尝试撕掉手上的信，但如何都没法成功。
“你不可能成功的。”居黎开口了，指了指那封信，“你是一个来自过去的人，不可能破坏未来的东西。”
灰色的挫败爬上了少年的脸颊，他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认了一遍，“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嗯。”
少年扔掉信，一把抓住了身旁的苏玛丽，眼带恳求，“你别去，好不好？答应我？”
苏玛丽摸了摸他的脸，安静地看着他的双眼，没有回答。少年知道了她的答案。
“原来……从来就不会成功……”少年颓唐地跪在地上，身影慢慢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但接下来苏玛丽的话却让他们更为震惊。
“都是因为我。8月31日会有一个人死，我想代替他，他想代替我。”苏玛丽讲述的故事乍听起来毫无逻辑，像个疯子做的白日梦，但是所有人心里隐隐明白，这或许就是事实，否则无法解释顾凌轩的所有举动。当苏玛丽说完后，屋内安静极了。
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有个人出声，打破了安静，“现在你想怎么办？”苏玛丽抬起头，说话的是白京芮。他继续道，“老故作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想他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你……”
摆在苏玛丽面前有两个选择：按照顾凌轩的遗愿，忘了那封信，好好生活下去；又或者再次踏上阶梯，完成又一次的循环。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能够给建议。没有人能代替她做决定。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苏玛丽开口，声音喑哑如老妪，“我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打破循环吗？”
“你把那封信烧了，没有介质，你也无法回到过去，循环就打破了。”居黎答道。
“不，”苏玛丽立刻说，“我想让他回来，我……我不能忘了他，在他的死亡之上去过自己的生活。我做不到。可不可以我回去，把命还给他，对！你别在8月31日来找他，他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对不对？那样他就可以活下去了——”
居黎摇摇头，打断了苏玛丽，“你若穿越回去，时间就重置了，我不会记得今天的事。因为对那个我来说，这件事还没有发生。”
苏玛丽的脸灰败下去。
“但是——”居黎又开口了，苏玛丽无神的眼瞬间又恢复了光彩。
居黎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些残忍，她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狠下心来，道，“还有个方法。如果不能在终点，也就是8月31日结束循环，那就只能寻找起点了。”
“起点？什么意思？”
“就是你跟顾凌轩最初相遇的那天。如果你们那天没有交集，那么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但是……这意味着你跟顾凌轩就……就没有未来了，你明白吗？”
苏玛丽愣住了。她好像还有些懵，喃喃地问，“没有未来，是指……我们永远不会……”
居黎没有回答。苏玛丽已经知道了答案。
没有未来，没有交集，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即便在人群中相见，也只是两个陌生人。一起经历的时光，所有或美好或难过的回忆，全都不会存在。她甚至都不会记得，谁能记住不曾发生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