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医院
与上一次穿越时到底有什么不同?这个问题苏玛丽想了很久。她拿到信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跑了下来,摔了下来,跟上次的行为一模一样,奇迹却没有发生。如今顾凌轩被宣布死亡,在手术台上离开了人世,她坐在这个嘈杂的会议室里,听着各方人马吵得人仰马翻,心里却愈发清明。她意识到了一个堪称残酷的可能——那个未被触发的穿越条件,或许正是顾凌轩的死亡。
哪怕这可能只是个猜想,可能只是痴人说梦,哪怕只有0.1%的希望,她都不愿再等了,她要立刻回到过去,把顾凌轩救回来。
苏玛丽走出会议室,奔向电梯间。夜晚渐渐逝去,太阳在地平线上露出了触角,即将接管天空。
医院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那些从全国各地来这里看病的人们都已经排起了长队。电梯变得繁忙。苏玛丽站在电梯间等了一会儿,电梯却一直停在一楼。她没了耐心,果断离开电梯间,头也不回,向着防火楼梯跑去。
她刚推开楼梯间沉重的防火门,便迎面撞见一个人。惊讶,但又莫名其妙地立刻安心了下来,眼前的事让她愈发坚定自己的猜想——因为她看见了那个曾经出现在婚礼上,这次却迟迟没有露面的少年。
此刻,他正一脸茫然地站在楼梯间,像是很迷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蹙眉的样子像极了顾凌轩。
苏玛丽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少年的突然出现意味着这件事的不同寻常。她有种直觉,只要他出现,穿越就必然会成功。
“谢谢你。”苏玛丽说着,上前一把抱住了少年。
少年突然被抱住,脸一下就红了,小声问:“谢我做什么?”
苏玛丽放开他,对他绽开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他看着她的笑容,脸红红的,有些看呆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眨眨眼,却一眼看到了苏玛丽手里攥着的信。那封信被苏玛丽从家里带了出来,一直捏在手里,她都忘了自己手里还捏着东西。信被汗和泪水浸湿了,变得有些潮,皱巴巴的。
少年一把拉住苏玛丽,脸上的红润瞬间全部消失,霎时苍白,他使劲摇头:“你别去!不要下去!”
苏玛丽直直看着他,问:“你到底是谁?”
他却只是拽着她拼命摇头,眼神里全是恳求。
苏玛丽叹了口气,她心意已决,任何人都不能在此时拦住她。只要能回到过去,阻止顾凌轩的死亡,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不计后果。
她扯开男孩拽着她的手,摇摇头,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你阻止不了我的。你也知道的,是不是?我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自己一个人活下去呢?我会把他带回这个世界的。”
“可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男孩喊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但,但那是条不归路!”
“对不起。”苏玛丽说完,无视男孩失望和难过的眼神,飞奔着就向着楼下跑去。她要立刻回家,再从那截楼梯上下来,回到顾凌轩和她求婚之前,在一切发生之前,阻止顾凌轩走向死亡。
男孩跟在她身后,抓不住她的手臂,便干脆踩住了她的裙角,拉着不让她下去。苏玛丽只觉得身后一阵大力,她猝然一停,差点整个人翻倒下去。男孩趁机双手抓住她的裙摆,态度十分坚定。
裙摆上的血渍和酒渍已经干了,一片暗沉的红色沾染了精致的蕾丝。苏玛丽用力地额上爆了青筋,咬着牙,撕开了覆盖在裙面上的蕾丝,把那片染着可怖痕迹的蕾丝裙面留给了男孩,转身继续向着楼梯跑去。
信在手里攥得紧紧的,苏玛丽有种错觉,那封信似乎开始发热,发烫,烫得她的手生疼。她没停下,因为她知道那其实是指甲用力扎进手掌里的疼痛,那是错觉。
她继续向前跑着,米色瓷砖在她眼中连成了一片,她分不清自己已经到了几楼,唯一的意识就是下一层,再下一层,再下一层……在不断地拐弯旋转之后,最后那层台阶连接着的是一扇防火门。她冲过去,拉开门,一头冲进了人声鼎沸的大厅。
巨大的电子屏悬挂在楼层之中,柔和的电子女声正在叫号,“657号患者,请到取药处c4口处取药……”鼻子里全是苏打水刺鼻的气味。有个老人从她身边走过,佝偻着身体,呻吟着,他的老伴扶着他,一边给他轻轻拍着背,一边数落他:“医生叫你管住嘴,你非要吃红烧肉,这下好了吧。”那老人显然是胃肠不舒服,呻吟之中还不忘反驳老伴:“谁让你做得那么好吃,你做难吃点不就好了?”旁边一个妈妈带着孩子走过,那孩子肥肥的小脸上还挂着泪,一边舔柠檬色棒棒糖,一边呜呜哭诉:“打针太痛了……”
苏玛丽察觉到了变化。就算医院从早晨起就会十分繁忙,可这还没到六点,就已经这么多人了?
她下意识地捏了捏手里,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赶紧低头看向自己的裙子——她没有穿裙子,而是穿着一条皱巴巴的米色西装裤,上身是一件白色人造丝衬衫,正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一瞬间,她有些慌乱。她知道自己在哪里,却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时间点上。
头突然一阵剧痛,胃里似乎有哪吒在闹海,一阵翻涌。她捂着嘴,心里一阵火烧火燎,胃酸上涌,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寻找洗手间,蹲下来就是一阵呕吐。
等她漱完口,扶着墙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迎面就看到妈妈一脸焦躁地大步走来,看着像是要发火的样子,却见她一脸蔫样,好歹止住了火气,可依旧没好气地说:“你去哪儿了?叫我一顿好找。”
“吐了。”苏玛丽有气无力地回答。
“叫你学人喝酒!”妈妈说起这事就想发火,“你才几斤几两就喝酒?!都喝到医院里来了。你再这么喝以后胃不要啦?!你之后要给你那个朋友好好道谢,我一收到电话,九赶最早的车过来了,人家好心,照顾了你一晚上。之后要请人家吃饭知不知道?不要再喝酒了。说起来,你那个朋友长得真是好看啊,跟电视里那个谁似的……”
苏玛丽只觉得脑门子被妈妈一连串唠叨震得嗡嗡的,她堵住耳朵,皱着眉头说:“脑袋疼。”
女儿说了这么一句,苏母立刻停了唠叨,她手上还拎着一个保温壶。她拉着女儿到大厅的休息区坐下,打开保温壶,浓郁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她在保温壶的杯盖里倒了一小碗鸡汤粥,递给苏玛丽:“快喝点吧,暖暖胃。”
“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精细的饭了——苏家互黑的习惯太过根深蒂固,一看粥,话根本没过苏玛丽脑子,直接从嘴里蹦了出来。苏妈妈一巴掌糊到女儿后脑勺上,才止住了她的以下犯上。”
苏玛丽却没空喝粥,她大脑运转极其缓慢,但好歹慢慢转了过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今天几号了?”
苏母一边把女儿端着粥的手推到她嘴边,粥润泽了苏玛丽干裂的嘴唇,一边回答她:“九号啊。过得几号都不知道了,你说说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都跟你讲了喝酒对脑子不好,你看你现在稀里糊涂的……”
“几月?”苏玛丽继续问。
“还能是几月啊。”苏母有些不满,觉得女儿的脑袋真的被酒精冲糊涂了,催促着她赶紧喝粥。
“几月?”苏玛丽有些着急了,双目无神地看着妈妈,音调变大了。
苏母觉得今天的苏玛丽太奇怪了,但还是回答了她:“十月。你前段时间刚回家过中秋,你都不记得了?”
苏玛丽一下站了起来。她有些愣怔地看向医院的楼梯间,觉得自己陷入了巨大的迷雾之中——为什么会在医院里穿越?现在到底是哪个十月?
她放下粥,疯了一般冲向楼梯,那一瞬间从灵魂中爆发的力气支撑着她跑上了九楼,那是顾凌轩做手术的楼层。这不是她要回到的时间点,她要回到的是求婚的时刻。这次不对,她要重来一遍。
可当她打开九层楼梯间的大门,冲到了走廊里,扑面而来的全是陌生面孔。她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她顾不上休息,顺着记忆跑向九层的小会议室。但那里大门紧锁,她站在门前,通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看去,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站在那里,呆愣愣的。
一个护士走过来,关心问道:“请问您找谁?”
苏玛丽愣愣地摇头:“错了……”
护士没听清,凑近了一点,“嗯?您说什么?”
“我走错了。抱歉。”苏玛丽跟护士道完歉,又跑进了楼梯间。有人在楼梯间偷偷抽烟,苏玛丽突然打开门,被吓了一跳,立刻收起了烟,离开时还不忘骂了一句“神经病啊!”
苏玛丽顺着楼梯又向楼下跑去,唰的一声拉开门,门外还是嘈杂的大厅,门口站着她的妈妈,手里拿着那杯粥,看神经病一样瞪着她:“你搞什么啊?”
苏玛丽站在门口,慢慢平息着呼吸,腿在颤抖。
“今天你领导专门打电话过来了,说知道你不舒服,给你一天病假。”苏母捧着保温杯,说,“说起来远山还真是个好单位啊,你不舒服了,领导居然立刻就知道了……”
她絮絮叨叨着,却发现苏玛丽没什么反应,反而脸色愈发苍白,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晕倒。她连忙止住了,赶紧扶着苏玛丽在旁边坐下,伸手去她额上试试温度:“别是发烧了吧。”
苏玛丽脑子却乱哄哄的,被问题塞满了。她和顾凌轩是在她离开远山后才在一起的,可根据妈妈的话来看,自己现在还在远山,所以这是去年十月?是的,她记得这件事,她在远山的时候,有次在串摊上喝多了,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院里了。她喝断了片,压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还暗自庆幸有好心人送她来医院。可为什么是回到了这个时间点?为什么会在医院穿越回到这个时间点?这个时间点是不是有特殊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