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错枝相识（一）
距离上次归根已经五十四天了。宣榭跳进了坑里，渐渐变成了一棵白桦树。
就在不久前，杨馔用那个紫球改变了坑旁白桦的位置，让它们围着坑站，成了一个"白桦圈"这些围着坑的白桦叫"护位木"，杨撰说，这是守护坑位的意思。
宣榭的思绪跳跃着，天边的悠云似乎也在他思绪的牵扯下坠了地……猛地，暴雨倾盆而至，宣榭吓了一跳，思绪中的悠云也化作一团云雾散了。
「真是的，六月天变得比翻书还快。」宣榭这么想着，忽听见一个低沉吵哑的公鸭嗓大叫道："亮了亮了！"
「什么东西亮了？」宣榭寻找着公鸭嗓的身影，马上便在自己的右上方发现了他。
他手中握着一只巴掌大的、散发着荧光的蚌。他紧盯着发光的蚌，领着三个人一点一点地向宣榭靠近。
到了宣榭的树干前，公鸭嗓忽然转身，对身后三个人叫道："挖！"
那三个人立马从身后"变"出了铲子，在宣榭周围挖掘着。
「他们在干什么？」宣榭好奇地俯视着被暴雨洗成落汤鸡的几人，「他们不怕雨吗？虽然有我和其他白桦兄弟们挡雨，那也没到连伞都不用打的程度吧？」
过不了多久，雨停了。阳光透过白桦茂密的枝叶，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碎金。「这些阳光是被我打碎的吗？」宣榭这么想着，忽觉根部不稳，似乎下一秒便会倒地。「什么情况？!」他吓了一跳，为了防止自己压到其他白桦，直接化作人形，然后一头栽到了地上，摔了个"树吃屎"。
"果然！"公鸭嗓激动地叫了一声，蹲下半扼住了宣榭的喉咙，放轻了嗓音，道："小白桦，叔叔给你糖，和叔叔走，好不好？"
"不好，略略略。"宣榭一边翻白眼，一边吐舌头，手还悄悄地往公鸭嗓的裤袋旁挪去，想把他塞进去的那个发光的蚌拿出来。
"不好？"公鸭嗓猛地一发力，把可怜兮兮的宣榭掐了个半死。公鸭嗓右手掐着宣榭，左手从裤袋里摸出了个白色的小东西，塞进了宣榭的嘴里，强行让他吞了下去。
宣榭怒极攻心，长腿一踢，把压在他身上的公鸭嗓踹飞了半米。其余三人见状，连忙跑了过来，想按住宣榭。宣榭无差别攻击，把他们都踹飞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踩地上的几人，一边委屈地说："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可怜啊。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一言不合便来欺负我。呜呜呜……我只是一棵柔柔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小白桦。"
宣榭脚下的四人："……"
现在是谁在欺负谁啊？!
踩了一段时间后，宣榭渐渐感到身体无力，腿一软，又栽到了地上。
他觉得自己的眼睑很沉、很沉……他合上了双眼。
***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自己正处在一个透明的隔间里，旁边有好多个同样的隔间连在一起，像……监狱。
他左边的隔间里有一只蜷缩着的猫，那只猫的身体比一般的猫修长，尾巴尖端更粗；右边的隔间里有一只看起来很凶的大狗，正眯着眼，在小憩。
"嗨～"宣榭转向了左边，用食指叩了叩两个隔间间的透明隔板，"你好啊，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宣榭，你呢？"
那只猫抬起了头，冷漠地看着宣榭。宣榭发现，这只猫的瞳孔很圆，泛着暗金色的光，很漂亮。猫盯了他几秒，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然后，它淡淡地道："无名。"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宣榭勾了勾嘴角，细细地观察着这只猫的毛色：玳瑁色底子，上面错落着深棕色的斑点。
那只猫听了这句话后，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注视着宣榭，似乎一切都事不关己。
"唔……"宣榭的脑中蹦出了一个字："昳"。"昳阳怎么样？日失昳，耳日阳。"
宣榭说完后，又觉得缺了什么，对着地板发了好久的呆，随后又转过头，兴冲冲地说："姓慕怎么样？羡慕的慕，叫慕昳阳。"
猫低垂着眸子，淡淡地说："好。"
"呜呼——"宣榭莫名其妙地欢呼了起来，随后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光滑坚硬的小球。
这是他趁着自己由树变人的那一刻用树根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杨馔给他弄了个设定，每次变人时都穿着衣服，这样就不用裸体见人了。他这次可以把小球塞口袋里也多亏了这个设定。宣榭在口袋里攥紧了小球，心中默念道：「杨馔哥，你在吗？」
这个小球是他第一次变人时，杨馔埋在土里的。杨馔说，无论多远，多嘈杂，他们都可以通过这个小球通讯。
「我在。你怎么了？」杨馔的声音传进了宣榭的耳中，「你所在的地点很奇怪……」
「当然奇怪了！有四个奇怪的人把我搞晕然后把我带到这儿了！」宣榭回答道，「不过这里还有好多动物，所以我一时半会儿先不回去……杨馔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四个人和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有什么关系？」
杨馔那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细碎的声响。数十秒后，他才缓声道：「那四个人是兄弟，几个富二代。他们对自己父亲的资产毫无兴趣，只喜欢他们母亲的……法术。是这样的，宣榭，这四个人的爷爷和我的外公是兄弟，都是燕云鹤的后代。但燕云鹤的法器"闲云"——就是那个紫球——最终落到了我的手上。而这四个人之所以要弄这么个地方，是想要复刻"闲云"。其中有一环，是结合动植物与人类的基因，让这个半人半动植物可以自由在两个形态中切换——是的，你就是个成功的例子。我曾听我父亲说，这几个人搞出来的最成功的一个半人半动植物，是一只半人半孟加拉豹猫——得，你多半不知道，我给你科普一下：孟加拉豹描，一种活泼外向、且精力旺盛的家养猫——」
宣榭默默地望向了一脸淡漠的慕昳阳：「嗯，活泼外向，继续。」
「——这种猫含有八分之一或更少的豹猫血统。如果它的豹描血统高于八分之一，那便是不可家养的——因为太凶猛。
「啊，对了，忘记说了一点：一个成功的半人半动植物是可以在一年内催化出一个技能的。我刚才说的那只孟加拉豹猫的技能很神奇，是操控一定范围内的天气。」
「是吗？」宣榭悄悄瞄了眼缩成一团的慕昳阳，产生了一种想打破透明隔板，走过去薅一把它毛茸茸的皮毛的想法。
杨馔：「……请你暂时不要流露出奇奇怪怪的想法，因为目前我是靠读取你的大脑信息来与你通讯的。」
「哦。」某个老树精说是这么说，脑中又冒出了一个个想法，「突然发现昳阳的眼睛好圆啊，像杨馔哥的"闲云"。昳阳真的活泼外向吗？会不会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杨馔：「……」
「隔壁那只狗好大啊，这么一比，昳阳真的好小好小……但是它们都没我大！我是有二十多米的白桦树宣榭！」
杨馔：「闭嘴！不对，停止你的想法！你给我消停会儿！」
「好吧……哎，杨馔哥，你可以给我一枝银藤吗？宣榭忽然这么想。小白桦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觉得世上最美的花就是银藤，没有之一。
「好。」杨馔立马答应了下来。下一刻，宣榭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枝银藤。
"嘿！"宣榭敲了敲自己与慕映阳间的隔板，"昳阳，你看！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花，我最喜欢的花。"
慕映阳看着那枝平平无奇的银藤，有些忍俊不禁："嗯，真漂亮……你怎么把它取出来的？隐藏力这么快就出来？"
"什么力？"宣榭沉思了片刻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杨馔的隐藏力是凭空取物。
慕昳阳没答话。
宣榭又联系杨馔，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新华字典、成语词典和几粒白桦树种，拿着这些到慕昳阳眼前晃悠，无一例外地被鄙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