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信是必然要写的,但如何在保全永和县百姓的情况下拿下李鸣,却成了一道难题。
“李鸣治理百姓甚是酷烈,待麾下部曲却极为亲厚,否则不会把持永和县多年不出岔子。”姚绍不通兵事,却知人心,“若是动兵,李鸣的部曲必然拼死护卫。”
“强攻是下策,永和百姓亦为我治下之民,若大动干戈殃及无辜,芝焚蕙叹,徒伤人心。”
秦琬定下了处理此事的基调,梁华与姚绍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赞成的。
梁华想了想,看向秦琬:“向来擒贼先擒王,若能诱李鸣出城,必能事半功倍。”
“李鸣t家中亲眷几何?”秦琬问姚绍。
擒贼先擒王好用是建立在地方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如果李鸣的妻子兄弟足以服众,此举只会使其士气大振。
姚绍道:“李鸣弟三人,皆为悍勇之辈;子八人,俱已成年;孙辈数目不详。李鸣之妻吴氏精通骑射,能弯弓射雕,常为李鸣出谋划策,积威甚重。”
“所以只诱捕李鸣不够,还得将吴氏一并擒下,这两人不能有一人走脱。”
秦琬看着梁华在纸上简单绘出的永和县地图,提了一个建议:“既然没有理由让李鸣夫妇同来高阳,那我去永和如何?”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这回可不是上次在霍关,殿下莫要胡来!”
霍关那次他们待在营中,周遭都是自己人,看着形势危急,实则并不怎么危险,哪怕真的守不住,梁华也能带着人护送秦琬南下,永和县却是李鸣老巢,就算秦琬去时会带护卫,还能挡得住对方瓮中捉鳖?
姚绍连连给梁华使眼色,让他劝劝秦琬,谁知梁华竟然失心疯一样和秦琬讨论起计划的可行性。
“殿下要用什么理由去永和县?带多少护卫去?可有保全之法?”
秦琬正色道:“我近日查账,方知西县侯纵兵劫掠,若放纵对方,必然要影响明年的收入,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到永和县问明情况,参西县侯一本。”
“我毕竟是出远门,带着全副仪仗不过分吧?”秦琬伸出一只手,“但我一向简朴,就不设步障了,只需护卫健仆武婢五十余人。”
“至于如何全身?”
秦琬拉住梁华的手,言辞恳切:“这就要看将军的应对了。”
两人不顾姚绍的反对定下了里应外合的细节,离营时梁华叫来曹田并数名亲卫,让他们混在秦琬的护卫中一起前往永和县。
目送秦琬离开,姚绍简直要被两人气出毛病,他埋怨梁华:“你是怎想的?若是殿下出了事,咱俩谁也跑不了!”
梁华目视远方,感慨道:“陛下十岁受封骁骑将军随高祖上阵,晋王十三岁出使仇池,殿下九岁便能深入虎穴,何尝不是一桩美谈。”
那能一样吗!
姚绍翻了个白眼:“照你这么说,我八岁便追随兄长转战关东,历经大小百余战,未尝一败。”
梁华也想翻白眼,对,败的都是你兄长!
他拍了拍姚绍的手臂,意有所指道:“我受人所托,景宗还是别打听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姚绍狐疑地打量着梁华,梁华毫不心虚任由他打量,梁华这才收回视线,幽幽道:“殿下在农事上的天分无人能及,你小心弄巧成拙。”
“李鸣。”
梁华哼笑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秦琬对两人之间的对话一无所知,但即使是知道,大约也不会在意。
她的身份是真的,记忆也是真的,性格的转变也可以说是被越厉王之死刺激的,拿出来的良种更是真得不能再真,哪怕展现出的处事手段再怎么成熟,其他人也只能努力说服自己,这世上就是有人生而知之。
知道内情的人即使怀疑也会看在利益的份上装糊涂,不知内情的人只会认为高阳郡主是秦氏为了彰显自己是天命所归,半真半假故意捧出来糊弄人的手段。
李鸣恰是后者。
来永和县之前,秦琬特意派人李鸣,因为不是突然袭击,所以没有引起对方的过度反应。
看着高阳郡主的车驾缓缓行来,李鸣微微侧首,低声询问妻子吴氏:“我若绑了她要挟西县侯,卿以为胜算几何?”
“不如何,绑她不如绑那郑伯安,那可是周帝都愿意用自己给对方做名声的名士,西县侯为了请他不惜冒着被指控谋逆的风险亲到高阳,高阳郡主一个女童,若是真受宠怎么会被丢到高阳自生自灭?”
吴氏颇为不适地将宽大的袖子往上搂了点,露出来的虎口与指尖处布满老茧,俨然是常年习武留下的印记。
“我听过往商队传来的消息,皇帝的女儿比高阳郡主还要小,今年春天就已经订婚了。”吴氏借着低头整理袖子的动作掩去唇边的讥讽,“高阳郡主上无父母,婚事自然得由皇帝亦或皇后太后操心,你瞧瞧如今,将高阳郡主骄纵的没有半分女儿样子,捧杀一个孤女,周帝也不过如此。”
李鸣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恰巧秦琬的车驾到了跟前,他急忙迎上前,只见一个梳着双环髻,头戴金镶珠闹蛾冠,身量超出同龄人不少的女童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一双丹凤眼灵气十足,语气沉静道:“我来时见永和百姓面有饥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李卿不要有所顾忌,务必同我说实话。我带了些酒肉慰劳县中士卒,仲稷,你带着人将酒食分下去。”
曹田应声出列,戚竹则领着一队衣锦饰玉的婢女并容貌周正的健妇跟在曹田身后,见都是女子,李鸣便没有出言阻拦,酒肉难得,多吃一顿是一顿吧。
只是这高阳郡主的性情似乎与他们猜测不太一样,李鸣压下心中的微妙感,转身将秦琬请进了自己家。
由于秦琬会在永和县暂住,李鸣为了不引起疑心,同时也为了就近监视,便让出了自家的主院供秦琬居住,自己带着家人迁居客院。
午时,李鸣设宴招待秦琬,宴会一直持续到了暮色西沉。
李鸣佯做醉酒同秦琬哭诉:“先时镇守大谷关的杨将军,乃是前高阳郡守杨浦的远亲,二人沆瀣一气,永和百姓深受其害,臣不及窦长史耿介,家小俱在永和,只得曲意逢迎,半世声名,毁于一旦。幸而殿下诛杀杨浦,陛下又调换大谷关守将,臣本以为能颁行德政以养民,赎清从前为虎作伥犯下的罪过,却不想才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
原大谷关守将的身世秦琬还真没注意过,她当时刚刚穿越,做事难免粗糙了点,没曾想竟然是建元帝帮她扫的尾。
至于李鸣口中的曲意逢迎,秦琬心中冷笑,怕不是两人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她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西县侯镇守邵城时御下甚严,从未有过扰民之举,李卿莫要胡言!”
李鸣像是被秦琬突然擡高的声音惊醒了,一时讷讷不敢多言,在席间陪侍的吴氏心疼地看了眼李鸣,出言道:“邵城临近中州,历来便是繁华之所,永和县地狭民贫,西县侯骤然调往大谷关,想必是郁气难解,这才拿县中百姓撒气。”
吴氏话间的怨恨全然出自真心,原先杨浦在时,对他们与张定那边做生意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换了西县侯,刚到大谷关便抓了走私的商人杀鸡儆猴,虽然没有怀疑到他们头上,他们却不敢再冒险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