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止步！”

“不准过去！”

两道完全不同的声音一起响起,一个沉着冷静，一个高亢慌乱。

秦琬依靠身高优势拔剑架到了吴氏脖子上，她身边的婢女同样抓着昏迷不醒的李鸣挡在二人身前,手中的匕首在李鸣脖子上按出一道血线,在她们身后,两个举着连弩的健壮妇人自屏风后绕了出来。

首领昏迷不醒被人挟持，论理他们该一拥而上制住秦琬一行，把李鸣夫妻救出来,连弩再厉害也有数,高阳郡主的剑再利也不一定能找准要害，只要动作够快，堆人数也极有成算，可谁也不想第一个冲上去被弩机集火,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秦琬这才抽空看向突然站出来的女子,这人是宴会上伴奏的乐伎桃娘，李鸣对她的技艺十分赞赏,同秦琬提起她时甚至带了炫耀的心思,方才席上唯有桃娘有独奏的殊荣，以秦琬在一学期两节的音乐鉴赏课上培养出来的鉴赏水平,都听得沉醉非常。

桃娘显然是第一次干挟持人质的事,手抖得不成样子，单侧开刃的簪子在人质的脖颈间拉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好在被她制住的只是个孩子,并不能与成年人对抗。

虽然不知道桃娘为什么突然站出来替自己出头，但多一个人质就多一分安全,确认对方并无大碍后，秦琬看向对面保持着戒备姿态的护卫,这人方才直奔她过来，想必是个首领。

“不知这位壮士贵姓？”秦琬语调从容，那人见状皱起眉头，态度却还算恭敬，“殿下面前不敢称贵，敝姓李，单名一个跃。”

秦琬闻言一笑：“李卿与李鸣同宗？我闻李鸣麾下部曲近千人，不知李卿身居何职？”

李跃握刀的手紧了紧，语气紧绷：“跃才疏学浅，不过一护卫尔。”

“怎能如此慢待亲眷？”秦琬为他打抱不平，“李卿常在李鸣身边，想必知道李鸣私下的打算。”

秦琬仔细观察着李跃的神色，见对方瞳孔受惊缩小，她斟酌着词句：“张定麾下多匈奴杂胡，常有掳掠之举，境内胡夏交相攻伐，张定多不能制，这才时常有犯边之举，借此凝聚治下人心。”

对外战争转移内部矛盾并不是现代的专属，秦氏与姚氏所率领的氐羌部落，曾是邵西的原住民，在被强行迁徙到关东之前在邵西居住了数百年，再回邵西也并无太大隔阂，即使如此，建元帝还要小心翼翼地调和各族关系。

何况张定麾下内附不久的匈奴与鲜卑，从衣食住行到语言风俗都全然不同，自然摩擦不断，而凝聚人心最快的方法，就是给己方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这个敌人要有威胁，却又不能威胁太大。

撇去东边占据了膏腴之地国力强盛的燕国，北边和自己麾下兵卒沾亲带故的代国鲜卑，就只剩下一个周国。

“张定还需依仗胡骑之利，卿等炎黄血裔，难道要去张定麾下看胡人脸色过日子吗？”

“我李氏受高祖官职至今从未有过逾越之举，殿下岂能疑心忠臣！”

李跃看似义正言辞，实则目光闪烁，他身后的护卫更是不断交换着眼神，秦琬似乎真的是在为他们着想，语重心长道：“我敢孤身入永和县，难道会半分准备也无？”

这当然不可能！

没人会觉得高阳郡主会送死，这也是李跃始终在迟疑的原因，他摸不清秦琬的后手，便不敢彻底同秦琬撕破脸。

恰在此时，空气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李鸣面色大变，是鸣镝！

“城门失——！”

一个年轻男子闯入屋中，话音未落便被一箭洞穿心口，身上的皮甲仿佛是纸糊的。

梁华一身黑沉的铁甲，身后的士卒迅速将屋子围起来，隔着中间的李鸣，在屋外朗声朝秦琬道：“臣梁华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将军来得正好。”

秦琬扬声报了平安，看向面如金纸的李跃。

“我知诸位家眷皆为李鸣所制，从贼并非本心，而今我兵马已至，诸位若能弃暗从明，尤可保全家人。若负隅顽抗，”她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族诛！”

事已至此，早没了抵抗的必要，李跃将兵器掷于地上，旋即被士卒压了下去。

李鸣与吴氏亦被擡走。

秦琬看向神情恍惚的桃娘，叮嘱身边的侍女：“且带她换身衣裳，让人熬些安神汤，你们也好好压压惊，等回了高阳再行论功。”

侍女笑着应下，那两个执弩的妇人却留了下了，将弩机换成了环首刀，亦步亦趋跟在秦琬身边，警惕地将秦琬与生人隔开，以防有李氏余孽垂死挣扎。

“殿下那蒙汗药果真奇效，臣到时曹仲稷与戚主记已控制了南门，若非如此，只怕还要耽搁些时候。”梁华略显亢奋，“若是打仗时往对方水源中下此药，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击破敌军？”

“这种神药原料难得，可遇不可求。”

秦琬乜斜了梁华一眼，她进了永和县境内才过了系统身处险境的判断，即使这样也只抽出来了四份，连给李鸣和吴氏下药都是用小刀刮了些粉末下来，梁华还想直接往水里下药，她抽一辈子卡也经不起这么挥霍。

“梁卿都能对敌方水源动手脚了，还怕打不赢？”

“殿下言之有理。”梁华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被秦琬一说便没有再问，“臣已控制了永和县各处关隘，殿下可要顺路去一趟大谷关？”

秦琬拒绝了梁华的提议：“梁卿带兵走一趟，若无意外便尽快回来，永和县尚需我主持大局，我便不去了，梁卿记得代我向叔父问好，顺便让伯安尽快回来。”

郑平本该昨天返回高阳，但收到秦琬的信后，西县侯担心郑平的安全，便顺势将人留在了大谷关。

他离开这几天试验田里倒没出什么岔子，只是被他提拔上来的几个副手有些别苗头，被秦琬训斥了一顿后倒也算安分，但郑平迟早要去大兴，这事总得有个解决方案。

秦琬这才催着郑平回高阳。

梁华看了看天色：“明日后军一至臣便出发。”

为了不打草惊蛇，梁华只带了少数精锐抢占各处关卡，真正的大部队则跟在后边接管，今晚占领永和县城也是，曹田与戚竹在酒中下药迷晕的南门的护卫，直接打开城门将梁华放了进来，这才让梁华轻易控制了四门。

因夜间不宜行军，后军会在明早赶来接管永和县，那时才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秦琬点头表示理解，与梁华分头行动，由梁华去安排布防，她则去见了桃娘。

诚然李鸣劣迹斑斑，但想要将李氏一网打尽，就必须有个知道内情的人出来指认，李鸣曾经的心腹固然知道的更多，秦琬却不太想给他们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那么七岁便进了李鸣府中学艺，又已经表明了态度的桃娘便再合适不过。

看到秦琬进来，桃娘局促地起身行礼，却比方才在宴上时生动不了不少。

也无怪李鸣会特意将桃娘带出来炫耀，桃娘生得极好，眉如翠羽，肌如白雪[1]，一双桃花眼雾蒙蒙的，仿佛藏有情丝万千。

秦琬拉着她的手坐下，不自觉地放轻语调：“娘子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