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望日大朝,祠部的朝臣不约而同地锁定了王公队伍里的高阳王,目送对方成竹在胸的走进太极殿。
借题发挥,不许他们的长官参加大朝,以为这样就能压制住朝臣的反对了?
做梦!
有他们在一天,那个荒唐的大学就别想t通过!
在广场上的朝臣不知道殿中的情况,只能听简略转播版,但立在前排的祠部侍郎却看的格外清晰。
首先站出来的是御史大夫皇甫济,想到上次大朝时他与高阳王之间的冲突,祠部侍郎心头一紧,祠部官员却颇有扬眉吐气之感,你高阳王再怎么简在帝心,不也没法排挤走陛下身边的老臣,皇甫大夫一向忠直,必然也是觉得高阳王此举不妥,方才亲自出面反对。
有性急的祠部官员已经准备出列追随皇甫济的脚步,让高阳王知道,这朝堂不是她一个小儿能放肆的地方。
但听清皇甫济说了什么之后,他们却下意识瞪大眼睛。
“臣御史大夫皇甫济有奏,”皇甫济从容起身,说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臣以为高阳王所奏大学之事极其不妥,陛下效法昔年稷下学宫设置大学,广授各家学问,此圣贤事,焉能只有农墨医家?古来戎者,国之大事,方今大争之世,更当重视武备,臣请增设军事学院,选育将才。”
丹阳王与平原王先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建元帝,而后又看向八风不动的秦琬,这要是没提前串通过谁信啊。
中书与门下有参议权的官员大都以帝王近臣自居,很少会在大朝会上同皇帝唱反调,有意见多是私下同皇帝说,这段时间秦琬跟在建元帝与阳平王身边应付了不少人,因而此时两省的官员都适时保持了沉默。
唯有被皇甫济挨个拜访过的在京武将纷纷出列支持。
见此情形,原本摩拳擦掌的祠部众人不觉犹豫起来,此时出言反对,会否得罪了这群勋戚老族出身的武将?
祠部不出头,原本打算跟风反对几句的官员也不吭声了,什么学派之争能有他们的前程重要吗?反正陛下是增设学院,既然学科多了,将来相应的官职肯定也会多,他们的子嗣不也能多点出仕的机会。
不就是多学点东西吗?反正又不是他们学,反对一次已经算对得起多年所学的经义了,再反对下去把自己反对成白衣就不划算了。
一边倒的局势大大出乎众人所料,连秦琬都没忍住挑了挑眉头,之前弹劾的奏疏能在建元帝案头堆得三尺高,现在怎么一个反对的人都没有?
“京中多有勋戚官宦子弟倚仗门荫,不事生产惹是生非,更有甚者走马架鹰践踏农田,有司屡禁不止,可称京中一害。若能使其入学,另择朝中贤望教导,岂非一举两得?”
西县侯说完便坐了回去,见秦琬看过来,还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秦琬报之一笑,回过头却敛起笑意,难怪现在没什么人反对,只怕都打着学校扩招把自家孩子塞进去的主意。
不过前代国子学确实只让贵族子弟入学,他们这么想也不算错。
见依旧没人出列,秦琬便要起身和皇甫济唱双簧,却见又有官员递上了一份奏疏,祠部侍郎在众多下属期待的目光中步入大殿,奏曰:“臣闻‘宰宁国以礼,治乱邦以法’[1]。”
祠部侍郎引用的这句话一出,且不说跌破眼镜的祠部官员,就连建元帝都没忍住擡袖轻笑,被引用的当事人王肃更是难得觉得有些尴尬。
“朝堂之上,韦侍郎就事论事便是。”
别整这些阿谀奉承的小花招试图挤掉得罪人的上司上位。
朝堂议事,援引前代例子来佐证己方观点是习惯,韦淳虽然被王肃警告了一句,但还是坚持说完了自己的小作文:“自世宗孝武皇帝以降,国家制度多以霸王道杂之,儒皮法骨不外如是,今陛下设学养士,焉能不置法学,臣伏请陛下三思。”
被自己视为希望的上司背刺是什么感觉,祠部众人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韦淳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是叛徒!
秦琬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个韦淳,似乎是将韦建带大的伯父?
韦建能通习律令,韦淳其实是个披着儒家皮的法家人士好像也不奇怪。
秦琬这般想着,起身为这次虎头蛇尾的廷议收了个尾。
“琬先时所奏多有不周,幸有诸位直言,方不至于延误国事。”
秦琬痛快的承认错误,皇甫济与韦淳纷纷推辞,秦琬又向建元帝道:“大学之事涉及各家,非一人所能裁定,臣请陛下征召各家学者共议。”
这是应有之义,建元帝当廷拟招,命人颁行周国各处。
秦琬步出乾明门后正要转道回门下省,却被西县侯叫住,语气亲近的埋怨她:“高阳王好大的架子,到了大兴连面都不露一次,莫非一朝得势便将我们这些故交抛诸脑后了?”
“西县侯既有自知之明,又何必来孤面前自讨没趣?”秦琬说着便从袖中抽出一柄折扇展开挡住脸,要装作不认识西县侯的样子走开,却被西县侯拽住袖子嗔道,“怀琰这话着实让人伤心。”
“叔父自己不正经,还怪起我来了。”秦琬收起扇子,朝西县侯笑道,“谁敢看不起咱们左卫将军啊。”
左卫将军与右卫将军共同执掌中军,如今上头的卫大将军李辰有退隐养老之意,一旦他升任八公的虚职,卫大将军必然空置,西县侯便是天子禁军将领之首,虽然有个右卫将军分权,但以他为尊是不可避免的。
这样的位置,说一句位高权重也不为过,偏偏要跑到秦琬面前说些什么一朝得势的怪话,全然不顾他与秦琬同居三品的事实。
西县侯顺着秦琬的邀请与她走在宫道上:“我前日路过你的王府,听少府的人说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你预备合适搬出去,一直住在门下省像什么样子,他人与你往来也多有不便。”
“大约在月内搬迁吧,我孤身入京,家当可都在高阳呢。等我的属官将我的家产押送到大兴我便能搬了,否则我办个乔迁宴都没有杯盏,总不能让客人自带餐具吧?”秦琬语气无奈。
“说起这个,我记得你将你府上的奴婢都放良了?他们在高阳置有产业,还会跟你来大兴吗?要不我借你点人?”
西县侯语气关切,秦琬却摆手:“无妨,会有人来的。”
只要开的工资够高,就一定会有人愿意出差,何况她又不打算大摆宴席,只邀请下属以及部分故交,总能应付的开。
两人又扯了一会闲话,西县侯终于步入了正题:“此番分科设学一事由怀琰提议,此事尚无先例,不知学院中各项主事如何安排?可有什么忌讳之处?”
“此事哪是我一个说了算的,陛下下诏求贤,总要等各方名流硕士入京一同商讨之后方才能定下章程。”秦琬不轻不重地拒绝了西县侯,又问对方,“叔父可是有贤才要举荐?若是德才兼备之士,不妨随我一道去陛下面前说明?”
西县侯索性承认了:“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人身份有些忌讳,我实在不知该不该举荐,便想着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秦琬闻言笑着拱手:“职责所在,叔父且体谅些。”
西县侯自己也是在御前的人,哪会不知道轻重,忙道是自己唐突。
“是我舅舅,当年赵顺降而复叛,串联了不少邵西豪强,赵顺虽然伏诛,随其谋逆的豪强却不肯罢兵,有不少人携麾下百姓南下投宋,我舅舅便在其中。”
西县侯说起来有些尴尬,可谁让他舅舅娶了他父亲旧部的女儿,他母亲又逼迫甚急,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探秦琬的口风。
“他前不久举家北归,倒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整个人一蹶不振,听说了怀琰你奏请分科设学一事方才提起精神。有心登门拜谒,你又不在王府,这才求到了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