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第207章
独孤莫圭最后还是没能弄明白皇帝在暗示什么,但这话里的逼迫与期待却做不得假。
拓跋部打不过周国是草原上众所周知的事，现在还好好做他的代王只是周国懒得打他，去年冬日拓跋部意欲南下,他们还以为代王终于支棱起来了,结果周国边军只是寻常应对他就自己缩了回去,把色厉内荏表现到了极致。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他们对称臣这种事没什么心理负担，所忧心的也只是称臣之后无法获得安全保障，可现在周帝逼迫还好理解,兵书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如此,可她在期待什么？
猎场中旌旗猎猎，有老将带着士卒纵马而过，太子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不像是围猎,倒像是演武。
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如斛律部一般低下了头：“今独孤部受拓跋之害已深，陛下君临四海,臣等赤心归附甘为驱驰,愿陛下悯臣至诚，不计前过。”
“早年独孤部因段部之故屡屡犯边,竟有图谋辽东之举,卿今日之言，朕却不敢信。”
秦琬脸上的笑落在独孤莫圭眼中却仿佛恶鬼,怎么会有人记仇成这样？！
“朕言尽于此,究竟要何去何从，爱卿还是细细思量之后再做决定。”
斛律阿六敦看向敢怒不敢言的独孤莫圭,心头那点物伤其类的悲哀还未浮现，就被秦琬下一句话扑灭：“斛律卿,云州刺史曾说斛律氏以擅射闻名，不知今日朕与在座诸位可有幸一观？”
他谦虚中带着点自傲：“臣射术不差，却不敢班门弄斧。”
至少方才皇帝那一箭双雕的神乎其技他做不到。
秦琬笑道：“朕营中亦有擅射之士，爱卿不妨同他们比试一番，若是果真如云州刺史所言，只怕还要斛律部割爱送来几位擅射之人入禁军之中为将。也t好教他们长长见识，免得整日里洋洋自得，竟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是内附胜似内附！
到时候他们可是朝中有人的部落，若是与其他人起了纷争，周国焉能不向着他们？
斛律阿六敦顿时将独孤部抛到了脑后，兴冲冲起身领命，谁要和鲜卑蛮夷共情。
秦琬带着人转移阵地看斛律阿六敦和军中射士比试，独孤莫圭始终沉默不言，待到第二日一早，秦琬收到了独孤部使者辞行的消息。
“他们难得来一趟，空着手回去也不好，把备用的长刀给他们两把，再加一口锅。”
鸿胪寺的官员领命离去，阳平王倒是有些诧异：“陛下不是不允许铁器流入草原吗？”
每年通过互市卖到草原上的铁锅都要限量，一口锅就算了，怎么还有两把刀，他可不信秦琬会突然大方。
要知道互市的时候，草原上的部落买锅都是往锅里扔貂皮，装满一口锅的貂皮才能换一口锅，刀的价格只会更高，这可都是钱！
秦琬翻着大兴送来的奏表，笑道：“因为我发现我高看了他们的锻造技术，以他们烧火的技术，哪怕不用专门出口的锅他们也不可能把锅熔了重新铸造兵器，何况是质量更优的兵器。”
皇家用的锅自然是好铁，而好铁意味着更高的熔点。
这些部落虽然因为北上避祸的工匠拥有了炼铁技术，实现了技术跃升，不再是几百年前拿着骨箭和中原人的铁甲硬碰硬的惨样，但受限于燃料和技术，能炼出来的都是海绵铁。
海绵铁通过反复锻打也可以得到镔铁，可高昂的成本与低下的效率注定了这种技术只有用来生产武器才能回本。
但遇上焦炭炼出来的钢，这种倾注着工匠千锤百炼的匠心巨制之甲胄，表现或许还不如纸甲，起码纸甲的韧性是真的好。
最重要的是，锻造镔铁需要的火焰温度是1000度，而想要把铸铁锅重新融化的温度却需要高于1200度，这二百度的差距却如同天堑一般横亘在他们中间，让他们只能望钢兴叹。
见阳平王不解，秦琬解释：“就如同我国的瓷器，正因为我国的瓷窑温度高于宋国，瓷器质量才远超宋国，宋国世族为了美，只能捏着鼻子年年买我们的瓷，这就是技术优势。”
宋国也能烧瓷，但尚且原始的青瓷怎么能和周国绚丽多姿的各色釉彩相较，因此宋国陶瓷的高端市场已经尽数被周国占据，世族嘴上骂着，掏钱买东西的时候却很诚实。
阳平王本来想说皇帝不该沉迷匠事，但想到这些年因为燃料改进从周边国家榨出了多少粮帛，也只能识相闭嘴，转而说起他更加擅长的政务，反正术业有专攻。
“独孤部的使者见过猎场中的布置，是否要让猎场外围的戍卫严加防备，以防独孤部生出歹心？”
秦琬的目光落在奏表上，批复的同时随口道：“那就把巡逻的换班时间调整一下，口令也一日一换，只要独孤部不傻，就绝不会来挑衅我。”
独孤部确实不傻，甚至十分精明。
独孤莫圭带回去的锅被独孤郁律留给了他，那两把刀却被独孤郁律捧在手中仔细端详。
见兄长对刀感兴趣，独孤莫圭主动解释：“据送赏的鸿胪寺官员说，此刀是周国禁军的制式兵器。”
独孤郁律脸色一变：“此言当真？”
“我亲眼所见。”
猎场四处驻守的护卫都是这样制式长刀，甚至有人用佩刀来分割猎物，那日光下炫目的光芒，绝对错不了。
独孤郁律自然信得过自己弟弟，他吩咐侍从：“去把我那件旧甲取来。”
早几十年匈奴势大，独孤部身为同族自然没少跟在后边捞好处，他们治下的锻奴部落大都是那时抢来的工匠打下的基础，他所说的旧甲也是部中锻奴自行打造的铁甲。
后来周燕争霸，他们又凭借与段氏联姻搭上了燕国，摇身一变成了鲜卑人，部落里的首领纷纷鸟枪换炮，换上了燕国出品的甲胄。
但也只是首领。
余下的高阶武士穿的依旧是部落自产的铁甲。
因此用自产的甲胄才更能测试出效果。
那身甲胄被套到了公羊身上，独孤郁律挥刀砍下，羊发出一声惨叫奋力挣扎起来，却被数人按倒在地，他们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刀刃上，那里有血迹。
也就是说，这把刀砍穿了铁甲，又突破纠缠在一处的羊毛的防御，破开了皮肉。
砍是最不容易破甲的姿势，铁甲却偏偏破了！
独孤莫圭对上兄长凝重的目光，下意识为自己辩白：“这真是周军的制式兵器，他们甚至用这刀剔骨头。”
长刀剔骨头并不方便，骨头会伤到刀刃也是常识，对方或许只是手边一时没有合适的工具，但也足见这些人并不怎么爱惜兵器，如果是贵重武器，绝对不会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