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195章
久旱逢甘霖确实是大喜。
尤其是这雨十分知情识趣,断断续续下了四天,待到各处河谷重新涨满水,便渐渐停了。
直到第六天,渔阳百姓才再次看到澄明如洗的天空。
雨后湿润的空气抚平了众人心头萦绕不去的躁意,渔阳郡守心平气和的给大兴上表说明渔阳旱情已解一事,盛赞了陛下祭天感动上苍,才使得天降甘霖,同时又随表说明了代国与渔阳接壤地段的情况。
代国自然也下雨了,大雨遏制了蝗群的移动,反倒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秦琬案头是中书省送来的各地汇报降雨情况的奏表,这一轮降雨的范围极大,从邵西、洛州到沧州一线,往北推一直到代国南部,各地都有降雨,其中关东雨水最多,沧州甚至上报了大风和水患,好在情况还在控制范围内,当地自己就能解决。
荆州送来的奏表范围就更广了,称扬州境内有风灾与水患,大雨伴随着能把树木连根拔起的大风在当地肆虐,从南到北无一处幸免,蜀地也下了大雨,以至于江水水位上涨,好在荆州多湖沼,并未引起大的危机。
但因为大风受损的民居也不在少数。
求雨结果求来了个台风。
虽然她明白祭天的时候台风已经登陆多时,否则不会影响到邵西,但秦琬下诏减免沧州受灾郡县赋税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
沧州秋冬的气候她还是知道的,虽然在北方属于暖的,但也暖和不到哪去,如今骤然遭灾,等到当地恢复正常生活秩序少不得要到深秋,届时错过了屯柴过冬的时候,家中剩下的柴说不定还因为受潮不好烧,总不能让当地百姓靠着一身正气过冬吧?
秦琬这般想着,又与朝臣商议着往沧州拨了一批棉花。
同样的运力,棉花的收益显然比燃料高,能保证的时间也长,属于相对经济的做法。
而后续的降雨也需要多加注意,今年降水偏少已成定局,总不能次次都指望台风,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好,各处的水渠该疏通的抓紧疏通,尽量不要把事情拖到明年去。
原本各处工程停工省下的赈灾钱眼下也用不上了,索性拨给地方州郡,用作修整水利的专项资金,今年的旱情只是略严重了些,便有蝗虫孳生,险些酿成大灾,可见还是各处的水利工程维修不到位。
周国有惊无险地度过天灾,代国却受创颇重。
且不说作为蝗灾的策源地被啃去了多少草场,周国向代国递t交国书时并未隐瞒其中的内容,这也就导致代国普通牧民眼中,周国皇帝可以预见天灾,且对方治下的土地没有遭受蝗虫的侵扰。
世间万事最怕对比。
代王这些年辛苦经营终于稳定下来的统治再次被动摇,草场被啃食殆尽的牧民将怨气发泄在了代王身上,他败于周帝之手的过往再次被翻了出来,成了天命在周不在代的佐证。
连十几岁的周帝都搞不定,何况是二十多岁的周帝。
近年周国对于内附部落的审核十分严苛,如今没人敢奢望迁居长城之内,但进不去长城,周军在长城之外也圈占有草场和水源,他们可以请求把自己的部落搬到周军的草场边上,和周国做邻居也差不多了。
起码和行商做生意方便了不少,万一冬日里遭了灾,看在关系还不错的份上,求一求周人,哪怕用牛羊换粮食,总也是一条生路,不然他们这些小部落,在草原上也只有被吞并一条路。
边军对于这些部落的迁居也是乐见其成。
这些与周国关系匪浅的部落围在周军的营寨草场之外,形成了周国与代国之间的缓冲地带,为边军应对代国的偷袭争取到了反应时间。
在尝到甜头之后,习惯了从草原上抓人的边军一改往日作风,成了朝廷决策的忠实拥趸。
这些部落来投靠时说得好听,什么钦慕王化仰慕圣天子恩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此时周强代弱,而周国手里露出来一星半点的利润,便足以让他们吃饱喝足,一旦周国显露出颓势,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从周国身上咬下一块肉。
这样的墙头草放入长城之内,那是在给自己埋雷,可要是将他们归入代国,那就只需要时不时地和对方暧昧一下,再通过他们勾搭下草原上的大部落,就能把代王气得跳脚。
偏偏代王还拿下边的人没办法,底下的部族也毫不给代王面子,不和周国做生意你给我们打铁锅?
那可是全代国一年只有五个名额的限量版铁锅!
甚至还附带厨师培训课程!
真金白银买来的!
我们不和周国做生意,锅坏了你来给我们补吗?
代王觉得自己该斥责那些部落不守规矩,但他看着自己桌上的炒菜实在说不出口。
而更重要的是,周国势大,他们不与周国保持若有若无的暧昧关系又能做什么?
一只枯瘦的手按在代王肩上:“大王这是在烦恼南边的贱妇?”
“她是皇帝,你不该僭越。”
代王的话惹得新义公主心头发笑,她喉间挤出尖利的笑声:“大王且看着吧,秦琬自觉大权在握,又开疆拓土,却不知周国对她不满的大有人在,她的皇位已经危如累卵,她却一无所觉。”
“她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这话仿佛预言一般,代王心头萦绕着不祥的预感:“你收留族人我从未过问,可要是让周国查到我国头上,我绝不会保你。”
新义公主嫁过来时燕国为她组织了三千人的陪嫁团队,她在草原上有自己的部落草场,代王无法干涉她的行动,又看在十分成器的长子份上不愿和她闹掰。
夫妻两个貌合神离多年,新义公主自然不会指望眼前这个男人。
她能在草原上立足,靠的是自己的脑子。
而现在,她对大兴的计划十分有信心。
周帝不合时宜的心软会害了她自己。
就如同躺在陵寝中静静腐烂的周世祖一样。
即使陵园寝殿中饮食起居供奉一如生前,陵中枯骨还真能爬起来享用吗?
秦琬知道不能,但这并不妨碍她仔细叮嘱殿中当值的侍从:“世祖素来喜辣,喜荤不喜素,虽不至于日日如此,但每隔两三日便做几道味道重些的肉菜来,不要总是炖些汤水。”
殿中侍从神情无措地应下,按照潜规则,这些饭菜供奉过世祖便由他们分食,能换些好点的菜色也算变相给他们加福利,可他们先前供奉世祖的饭菜都是悄悄问过的,说是世祖惯常用的饭菜,怎么就与当今所说的截然相反?
秦琬瞧见他们的反应,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无奈道:“阿显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