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第194章
晋王带兵回到大兴后再次收到了秦琬的挽留。
这次秦琬极有诚意：“薛敬德年纪渐长,如今朝中事务繁杂，他时常同我抱怨力不从心，叔父若是愿意还朝,我便将薛敬德升任太子太师,由叔父兼领尚书令一职。”
哪怕晋王不在朝中,也不难想到左仆射窦显正对尚书令一职虎视眈眈，这时候截胡平白招人恨。
晋王才不会自讨没趣，他十分坚决地推辞了尚书令一职,并以临近夏收为由飞快跑路。
远香近臭的道理他又不是不明白,他和秦琬的关系已经足够近，再继续呆在中枢只会让秦琬感觉到威胁。
秦琬无奈送走了晋王，而出征的将士领过封赏之后也各自还家，反倒是朝中将领颇有些意犹未尽,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停下。如今益宁两州内乱,若能趁机拿下，宋国不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他们宰割。
一统天下的诱惑就在眼前,哪个皇帝能忍得住？
秦琬还真忍得住。
她不仅忍得住，还再次下诏,重申了休养生息的长期国策,以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基本原则。
当然，武将还是需要安抚的,因此秦琬下一份诏书便说明了不继续扩大战果的原因——
蝗虫。
秦琬正式下诏之前惯例先见了辛归,对方的调查报告已经足够详实，但秦琬还是有些疑虑。
“辽东与云州的百姓对蝗虫的惧怕情绪究竟严重到了何等地步？若只是惧怕天罚,我下诏将罪责揽到我身上可有用？”
“说不好。”
辛归给出了一个委婉的答案，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臣走访当地百姓,年长者会阻挠的确是因为惧怕天罚，不愿让家中晚辈承担风险，可若是让他们自己去，他们也是肯得，可见他们对除蝗之事不是全然抵制。”
辛归的报告里确实提到了这点，且根据对方的走访，这种情况不是个例。
“我忧心人手不够，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让当地府兵一同参加除蝗，却又担心疏于边防。”
秦琬只觉得无奈，“他们阻挠家中青壮除蝗，仅凭老人又能做多少？难不成也要我去当地给他们表演一个生吃蝗虫，他们才肯放下对蝗虫的惧怕？”
辛归没纠结那个“也”字，只是说：“天子出巡必然耗费甚巨，又惊扰民众，陛下还是别去添乱了。”
秦琬翻了个白眼，却没反驳。
移风易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数百年间积累下来的成见也没有那么容易消除，秦琬心中坚定了让当地府兵参与除蝗的决心，叹道：“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给当地农官交代清楚，让他们劝人的时候灵活点，只管把事情推到我身上。”
因为秦琬拟的除蝗诏书最后一句正是“若因除蝗而见罪于天，则过在朕躬，不在天下黎庶”
反正将来遭报应也是我遭报应，你们再不听农官指挥努力自救就现在就要无了！
由于诏书是皇帝口述当值的中书舍人誊写，对方没敢更改一个字，阳平王一看到诏书就找过来了，他倒没反对，就是觉得秦琬最后一句挺不吉利。
“或可使礼部布置典仪，陛下先于南郊祭天，上告天地之后再组织百姓灭蝗？”
类似于只要我请罪够快你就不能怪我？
这封建迷信还挺灵活。
不过必要的仪式也是安定人心的利器，秦琬想了想：“诏书先下发，除蝗之事耽误不得。至于祭天，今年入夏一个月没下雨，让礼部多备一份祈雨的表文，到时候一起烧了。”
反正一直不下雨也得祭天，与其到时候走流程从低级官员到皇帝挨个上阵，不如这次顺带办了，反正也没人知道，万一她高达156的气运发挥效果了呢？
阳平王对秦琬这种祭天都要偷工减料的态度十分不赞同，然而国库要按照三州颗粒无收产生百万流民这种最坏的打算来备灾，能省一笔是一笔，在贫穷面前，上天也得让步。
武将们虽然不明白那没影的蝗灾怎么就到了要皇帝亲自祭天的地步，但冬旱连着夏旱他们还拎得清，这么个节骨眼上再求战，那就是真的不长眼了。
当然也有脑子灵活的，见缝插针向秦琬请求率领邵西府兵北上防备代国，然后被秦琬以邵西的府兵方才经过大战，需要休养恢复元气为由驳回。
大军开拔不需要粮食吗？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日子拖拖拉拉进了六月，归硕之的家眷已经成功北上，周国还是没有迎来大规模的降雨。
秦琬根据太常卜算出的黄道吉日出发祭天。
秦琬一向信奉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好，反正都搞上封建迷信了，也不在乎态度再虔诚一点。
她带着文武百官步行前往南郊，斋戒沐浴三日，换上冕服，正式开始祭天流程。
是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赵洛站在王公之后，对太常选的日子十分不满。
虽然大家都知道祭天大概率没什么用，但普通百姓不这么认为啊！
现在皇帝亲自祭天，祭天之前是个晴天，祭天之后太阳更大了（到了正午），那岂不是说上天也不怎么待见你这皇帝？
你哪怕挑个阴天呢？
就算没有阴天，好歹也来两片云吧？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也只能听着秦琬开始念诵祭文。
皇帝本人倒是不介意烧完一份祭文再烧一份，仿佛无理甲方给上天提修改意见，但礼部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虽然我大周当下以节俭为上，但决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在偷工减料。
因此秦琬手中这份祭文杂糅了诸多事宜，包括就除蝗事给上天补个报告、我们这好久没下雨了赶紧下一场，但也不要下太多，最好能分时段适量均匀的降雨、下雨的时候风别太大，把百姓屋顶刮飞也挺麻烦……替秦琬写表文的舍人写完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他私下里同人吐槽，陛下这理直气壮提要求的气势不像是天子，像是天母！
不管是什么，反正表文已经交上去了，那名舍人申请了在京留守，实在没勇气面对自己的黑历史，秦琬百无聊赖地念着表文，本以为今天的祭祀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上天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秦琬刚刚读完开头的一长串套话，准备汇报除蝗之事，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原本热情火辣的太阳逐渐被阴云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