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184章
皇帝骤然崩逝固然可怕,太子涉嫌弑君却更让人头疼。
储君闹出弑父杀兄的丑事,又没有足够的权威压下反对的声音,面临他的自然只有被废这一条路。
依着大多数人的意思,自然是快刀斩乱麻,将事情一股脑推到秦显头上再从大行皇帝的子嗣里挑一个继位,皇位空t悬的时间越短,可能产生的乱子就越小。
秦琬却坚决反对这个提议:“诸位的意思,是说陛下潜心教导近二十年的太子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牲吗?你们是在讽刺陛下识人不明,还是在暗嘲陛下品德?”
阳平王并未做声,却忍不住皱眉看向秦烨,你确定怀琰想自己当皇帝?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保太子。
秦烨微微摇头,又听秦琬继续道:“阳平王亦问过太子,那叠桂花糕是东宫良娣所制,太医验明其中有少量朱砂,常人食用只会因中毒而困倦,陛下却因体弱伤了脾胃,以至于呕血,之后又未能及时得到救治才不幸崩逝。
那朱砂可是掺在桂花蜜里,太子自己吃的糕点亦是如此,这分明是有人在东宫蓄意投毒,太子亦是受害人,若要以此来断定太子蓄意弑君,岂不是白白放过了幕后之人。”
后来者不知细节,纷纷看向阳平王,见对方点头证实,才皱眉噤声,若是如此反而难办了。
杀兄与弑君不同,想要以此废太子的理由算不得充分,但茍氏在大行皇帝崩逝后的所作所为已然是在宗室的雷区上蹦迪,他们不可能容得下茍氏,削弱茍氏必然得罪太子,太子不废也得废。
丹阳王瞧了眼秦琬,不悦地反驳:“高阳王此言差矣,即使秦显奉上糕点时无弑君之心,其后于大行皇帝尚在时便杀了新平王,又未能及时传召太医,致使大行皇帝驾鹤西游,也已经有了弑君之实。论迹不论心这话,我记得还是高阳王对大行皇帝说过的?”
别管是立幼主还是别的什么,秦琬都能借此再进一步,这对高祖一脉是利好消息,她现在推来推去是想做什么?
秦恬试图和稀泥:“大行皇帝素爱怀琰,怀琰不愿伤及大行皇帝圣明也是人之常情,可就算秦显未曾弑君,父前杀兄亦是大罪,没有让此等大逆之辈为天下主的道理。便是要查案,也当尽早定下天位所属,以免民间众说纷纭反而生出乱子。”
“皇帝骤然驾崩,继位者却非太子,难道朝野就不会私下揣测?与其草草了事,不如彻底查明真相,将那阴谋东宫又害及陛下的幕后宵小抓出来明正典刑!”
明正典刑四个字几乎是用后槽牙咬出来的,听得人心头一凉。
平原王适时附和:“大行皇帝崩逝一事决不可搪塞过去。”
晋王世子更是直言:“阿父离京之前叮嘱,凡涉朝政,阿姊的意思便是阿父的意思。”
眼下近支宗室意见不一,余下的旁支更不敢发言,秦烨温声道:“怀琰所言不无道理,以我之见,大行皇帝在时便是怀琰总理朝政,倒不妨由怀琰监国,主理大行皇帝丧仪,追查真凶一事交由阳平王。至于太子,仅御前杀兄一事便该将其废为庶人流放边州,只是如今诸事未明,流放暂不可取,便将其押入诏狱。”
丹阳王恨不得直接把太子一党处死以绝后患,听完秦烨的提议立刻出言赞成,甚至补充道:“茍氏亦需从此例幽禁掖庭。”
秦琬先推辞了监国的位置:“我是晚辈,该由阳平王叔总理政务才是。且查明真相是我提议,由我主持也合情理。”又面露不忍,“阿显为陛下爱子,岂可受牢狱之辱,还是将阿显暂且安置到临望观更为妥当。”
“不可!”
秦恬毫不客气怼了回去,却不是针对把秦显幽禁临望观一事:“今夜茍氏图谋不轨本就由你阻止,再让你去查案,哪怕查出真相也会被人视为借机铲除异己,阳平王是大行皇帝亲弟,由他来查才能服众。”
他说完看向阳平王:“三兄以为如何?”
话都让你说完了还我以为如何。
阳平王一直没有做声,此时从众人与秦琬你来我往的交锋中探明了秦琬的态度,方才赞同了秦恬的话,顺着劝秦琬:“我等才智远不及大行皇帝,既然怀琰总理政务是大行皇帝时的定例,我等只管萧规曹随就是。”
秦琬又推辞了一遭,才在众人“马上就该朝会,京中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到场,再推辞就要耽误朝政”的劝阻中接下了监国的名头。
昨夜京中的动静不算小,今日一早来参加常朝的官员看到神虎门外的阵仗更是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而看到身着素服坐在东堂的宗室诸王时,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秦琬将昨晚的事情经过与宗室内部的决定告知朝臣,最后礼貌性询问众人:“诸位若有异议便尽早说了,若是今日不说,过后再闹出事来,莫怪我不留情面。”
朝臣面面相觑,到了这种时候,他们要还不明白高阳王想做什么那就真成傻子了。
赵洛头一个站出来表态:“高阳王为高祖之后,大行皇帝钦定的辅臣,由高阳王监国合情合理,臣并无疑义。”
窦显与郑平不甘落后,紧跟着站了出来:“臣附议。”
林获鹿索性更进一步:“庶人显既涉嫌谋逆,岂可再幽禁宫中,臣请将其投入诏狱,待查明真相后再论罪处置。”
别管什么监国不监国,先把太子按死了再说。
随着众多高阳系的官员出面表态,其余人坐不住了,姚盛思及姚绍与秦琬的交情,以及嫁到锦城乡主处的侄子,心中的天平彻底倾向秦琬一方。
“殿下监国,实乃众望所归,臣等并无异议。”
大兴暂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秦琬却不敢掉以轻心。
各处刺史州牧手握地方军政大权,必须得好生安抚,若是因为一时消息不畅引发误会,让他们举兵反叛,影响声望事小,让周边势力钻了空子事大。
与通常印象中的关东人心不附邵西根基稳固不同,对秦琬来说,她经营多年的关东才是她的基本盘。
幽州刺史部与漳州刺史部塞满了她的亲信,沧州刺史姚绍是她总角时就搭上关系的老人,陈州刺史茍池虽然是茍氏的人,但她和茍氏一样是姻亲,让茍纯手书一封随信送过去同样能起到安抚拉拢的效果。
余下的湛州与洛州则由宗室担任刺史,秦琬能说服在京宗室,自然也能摆平地方宗室。
反倒是邵西,建元帝的潜邸旧臣大都在此任牧守,北边有晋王看着出不了大乱子,张懋和秦琬的关系不算差,属于可以动之以情诱之以利的范围,真正让秦琬忧心的是杨安。
杨安从宣光年间就开始追随建元帝,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两人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杨安的长子杨挽更是常年被建元帝带在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建元帝预定给太子的三省长官之一,若是他执意要扶持建元帝的子嗣继位,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样的人用那些威逼利诱的手段反而落了下乘。
秦琬将封好的信亲自放到杨挽手中,在对方震惊地目光中说:“我虽与令尊交情不深,却素知令尊忠贞,如今我既领了监国之责,便不会再退,若是令尊……”她叹了口气,到底没把话说出口,只是语带怜惜,“你留在京中反倒难做。”
“此信你亲自送往秦州交给你父亲,也算全了你我多年同僚之谊。”
杨挽本就因为建元帝突然崩逝心情沉痛,现在听到秦琬这番话眼泪当即落了下来,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他只是再拜道:“殿下,臣一定回来。”
秦琬背着他摆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