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170章
刘道恒看着瞬间戒备的甲骑和换乘了备用马匹的金甲武士,遗憾地收起弩机逃跑,连马带甲八百多斤,怎么就没砸死那该死的胡妇。
秦琬这下确实被砸的不轻,她动了动舌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一股血腥气随即在嘴里蔓延开,看起来伤口还不小,要有八九天吃不好饭了。
秦玹看她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伤到了要害,急忙驱马到她边上低声询问,却见秦琬摘下面甲灌了一大口水漱口,而后吃了颗药丸向她解释:“咬到舌头了。”
周围士卒听到秦琬的解释松了口气,要是高阳王在她们面前出了事,她们被牵连事小,就是自己心里那一关过不去。
因为秦玹没有特意交代留活口,前去追击的士卒一箭射中刘道恒,而后将人捡了回来,秦琬只看了一眼箭矢位置就知道这人没救了,不过看装备大小是个将领,将来把尸首送回国说不定还能改善风评,便问他:“卿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此战之后孤或可使卿落叶归根。”
刘道恒嗤笑:“长广刘氏刘道恒,劳高阳王关照,家中亲眷流放辽东,祖坟才被那群沧州刁民挖了。”
秦琬:“……”
流放刘氏的是王肃,挖刘家祖坟的是长广百姓,和她有什么关系?
而且按照周国均田的方略,原则上除非百姓主动告举,不然他们是不会主动追究当地世族的不法事(当地农官会不会暗中煽动百姓就另说了),这长广刘氏能让王肃把人流放到辽东,还被当地百姓恨到连祖坟都不给留,怕不是祖传不做人。
她还以为是宋国将领,没想到是个本国叛徒,浪费感情。
摆摆手让人把刘道恒丢远点,秦琬擡头看向谷口,宋军也该回来了。
“那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民夫与新卒不用管,精锐与老卒绝不可放过。”
新兵往往是临时抽调用来凑数的农民,这样士兵只要狠下心,宋周两国能征调出来一百多万,说是战场气氛组都算擡举他们。
真正能对宋国产生打击的是他们多年培养出来的精锐,这些人随便找出来一个就能胜任伍长之类的基层军官,宋军撤退时还能保持阵型不乱,就是因为有这些人在军中上传下达保持大局,只要有他们在,宋国随时能再扩编出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
放走了他们,这仗就白打了。
先前观音奴佯败诱敌时率先攻入城中的着甲士卒算一部分,剩下的也格外显眼。
丘陵地形中的山谷并不像山区的谷地有极强的限制,因此宋军在接近谷口时被反复伏击后便开始四散向山上逃跑,试图以此躲避周军骑兵的冲击,有这些人对比,还围绕在将领周围摆出防御阵型试图突围的士卒便格外显眼。
秦琬重新戴上面甲,挥槊朝宋军冲过去,马蹄声回荡在谷中仿佛惊雷。
大片血迹落在地上,逐渐汇成一片血洼,倒映出空中南下的大雁。
这场一边倒的战事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还有余火未灭的营寨成了此地最大的热源,反而让谷中的温度升高了些许,又有伙房熬的热汤和新煎的胡饼,使得这一晚并不算难熬,但大部分士卒都没怎么休息。
因为军法官在连夜清点战功数人头。
第二天傍晚,这一战的战果终于送到了秦琬案头。
“斩首三万五千八百二十一,俘虏一万两千零三十六,死于营寨大火及乱军践踏者不可数。”秦玹看着军法官报上来人数直皱眉,“阿姊,俘虏太多了。”
俘虏人数几乎与周军人数齐平,但是每天消耗的粮食都是个天文数字,他们南下时还没有携带辎重,这一战对于周军来说基本没有收益,抓了他们还得再搭进去一批粮食。
秦琬沉吟片刻:“接下来还要打仗,这些俘虏不能留在这,后天不是有一批伤员要回城阳吗,我再多派一千人护送,让人把这批俘虏一并押送回城阳,现在先让这些人挖坑埋尸体去。”
“抓紧时间修整营寨,等把琅琊王留下,才是我等庆功的时候。”
*
吕直没有给琅琊王多少思考的机会,他把骑兵的迅捷发挥到了极点,每当琅琊王想要停下暂时修整,他就率军夜袭,几乎将琅琊王及其麾下的七千余人吓成了惊弓之鸟。
也因为他的不断鞭策,琅琊王到达的时间还提前了一天,而后便如先行撤退的宋军一样,一头撞进了秦琬的包围圈。
琅琊王眼见突围不成,索性直接下令麾下士卒投降,周国没有杀降的先例,他赌周军将领不敢破例。
但他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周军将领,试图鸣金、竖白旗的士卒接连被射杀,身上的箭矢还是如出一辙的大箭,琅琊王就是再蠢也反应过来,周军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投降的机会。
他咬紧牙关,厉声道:“儿郎们!莫让周——!”
秦琬再次搭箭,一箭洞穿两人,将上前挡箭的士卒连同琅琊王钉到了一起。
琅琊王满眼不甘地倒了下去。
“殿下的箭术越发出神入化,堪称当世一绝。”吕直瞧着主帅身死乱做一团的宋军惊叹道。
然而即使是这样,还有将领带着麾下士卒不断尝试突围。
秦琬收弓拍拍吕直的肩膀:“琅琊王已死,剩下的事就交给正卿了,韶音留下协助。”
这是典型的分润军功之举,秦琬拿走了琅琊王的人头,自然也要给底下人留口汤喝,吕直一口答应下来,却听秦琬补充,“琅琊王扈从见主帅被杀宁死不降,也称得上义士,孤成全他们,不必留活口了。”
吕直悚然一惊,观音奴却已拱手应下:“殿下放心。”
秦玹冷着脸跟在秦琬身后,等进了大帐才放松下来问秦琬:“阿姊怎么突然下了这样的命令,传出去不会有人说阿姊残虐吗?”
“我曾听t过一句话,将之奉为圭臬。”
秦琬缓缓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1],今日之后,宋国至少十年不能对我国产生威胁,我亦可安心休养。”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对自己说[2]。
周宋两国人口相差无几,在此基础上两国能够供养的精锐士兵数量也差不多,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万,以宋国这些年北伐的情况看,这个数字更大可能是十万出头,琅琊王将此战视作收复旧都得绝佳机会,北上的阵仗比当年姜晟攻打燕国还要大,此时全军覆没,损失自然也更大。
前前后后算下来,宋国此战至少损失了国中的三分之一的精锐兵马,还都是忠心于朝廷的北军,荆扬两大集团之间兵力失衡加剧,姜晟能不能再按捺住篡位的野心就很难说了。
秦琬借着给秦玹分析宋国局势的机会,重新梳理了一遍思路,又问她:“你是想和我一起北上去东安找广平王,还是想去东海郡支援长悦?”
张欣在东海郡和谢元平对峙近一个月,期间几次交手都没让谢元平占到便宜,虽然有谢元平将希望放在水师上并未全力攻打东海郡的原因在,却也足以证明张欣的本事。
秦玹此时过去,能做的也就是把琅琊王身死的消息传达给谢元平而已。
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广平王有什么好见的,阿姊见了他无外乎就是因为他擅自扩大事态把他骂一顿罢了,我要去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