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161章
宋国并不准备错过这一天赐良机。
几乎就在秦琬翻开那份军报的同时,占据城阳的孔珩终于等来了琅琊王率领的援军。
为了维护自己王者之师的形象，琅琊王在出兵之前便先赏赐了一回随从的将士，以确保他们进城后能够保证军纪,不会肆意劫掠百姓。
孔珩特意换上了高冠博带的文士服装,在城阳郡城外亲迎王师,身后是由部曲看护的牛酒，琅琊王自诩礼贤下士，隔着老远便亲自下马,拉着孔珩的手好一通叙话。
他们两个也没什么旧事能说的,无外乎便是痛斥了一番胡人祸乱中原，北方士庶南望王师，并展望了一下王师澄清宇内还于旧都的美好未来，之后便顺利入城。
只是这城阳城中的情况实在与琅琊王想的有些出入,城中百姓所剩无几,几乎都是以孔珩族人为中心的孔家部曲。
琅琊王神色凝重：“我入城以来，百姓敛迹,妇孺无几,莫非那秦氏无道至此，竟然将境内子女尽数掳为奴仆了吗？”
孔珩面色难看,摇头叹息：“秦氏好用妇人,以致于国中乾坤颠倒，百姓多为所惑。珩起兵之际,周军人数虽少,却极为狡诈，竟裹挟城阳百姓一路北上,以致于城阳郡中荒凉至此。”
琅琊王自动将这话翻译成了周军撤退时在城阳大肆劫掠，抢完钱又驱赶着百姓北上,孔珩势单力薄，不能和周军抗衡，只能坐视百姓被强行迁徙。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对百姓的悲悯，果然是戎狄兽类，即使凭借武力暂居中国，也不通圣人之教，竟然敢如此残虐，便是桀纣之流也难以与之相较！
“今日孤率军北伐，正是为了解生民于倒悬。”琅琊王大义凛然，“孔卿勿忧，且将沧州形势细细说来，如今我麾下兵精粮足，以十万劲卒伐无道之虏，必能势如破竹，沧州之危旬月可解。”
琅琊王觉得自己三十天收复沧州绰绰有余，孔珩却不敢如此自信。
他虽然不知道那个领兵的吕直打的什么主意，但对方镇压叛乱不徐不疾，往往先围城劝降，再挑动城中百姓作乱，沧州数郡便是便被对方这一套连招兵不血刃的攻下。城阳百姓也不是被周军胁迫北上，而是由农官与医官劝说，主动跟随周军离开，至于原因，那些刁民抢了他的家产，自然害怕他得势之后报复。
只不过这后一条就没必要让琅琊王知道了。
虽然那些刁民只是蝼蚁之辈，但蚁多咬死象，还是谨慎为上。
琅琊王听他说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不悦道：“如今百姓丧于兽口，孤上秉天意兴师伐罪，以有道伐无道，孔卿这是信不过孤吗？”
孔珩哪敢得罪这位宋国的准继承人，只好讷讷道：“只是忧心贼寇狡诈，不忍王师有伤而已。”
这话听起来虽然胆小了点，好歹还算一片赤诚，琅琊王体谅孔珩在北边被胡人欺压日久，胆小怕事些也无妨，只是歇了让他协助镇守后方的心思，粮道至关重要，决不能让这种无能之人沾手。
失了城阳郡，沧州余下的地方呈中间窄两头宽的形状，据孔珩之言，周军布防东轻西重，整个沧州只有三万兵马，还被总掌沧州军事的吕直分为两路，一路在东镇守长广、曲成两郡，共万人，一路在西拱卫沧州治所东安。
至于连接两头的平度郡，只有四千兵马驻防。
这么明显的破绽，若是往日，他必然要好好想想是不是敌军陷阱，但想到周国灭燕也不过区区十余万兵马，可见周国兵力本就不足。
北方胡人往往以本部人马征战，尤其是此番是为了迎战王师，他们怎么敢征发本就心向正朔的中夏百姓？氐羌又是小族，这么算来，兵力不足反而更真实。
琅琊王顺利说服了自己，与军中将领商议着定下行军方略，先取平度截断沧州东西，届时东边的万余周军便成了瓮中之鳖，待到扫清后患，便可向西直取东安。
而后与洛州的西路军齐头并进，北上攻取临漳，一举收复关东！
相较于东边琅琊王稳健的作风，西边的姜冶无异要激进的多。
对上在平陆严阵以待的新平王，他直接下令全军抛弃辎重，只带七日口粮绕开平陆奔赴洛州，反而打了新平王一个措手不及。
秦琬看着洛州送来的战报按了按太阳穴，新平王好歹是皇甫济一手带出来的t学生，怎么能在拥有情报优势和兵力优势的情况下把仗打成这幅鬼样子。
观音奴理智分析：“洛阳虽是前宋都城所在，但多年战乱下来，城池算不上坚固。只是洛阳北宫占据地利，一时难以攻下，如今新平王已将北宫团团围住，想来那姜冶坚持不了多久。”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秦琬无奈：“新平王去年上奏，称北宫荒废了可惜。因其地势较高，相对干燥，便将洛阳的粮仓挪了一部分到北宫，姜冶带着五千人固守，只靠北宫的粮食就能吃到明年夏天去。”
且洛州将士的家眷多在洛阳城中，如今姜冶带着重兵占据北宫，一旦围困的士卒有半点疏漏，姜冶便能偷袭洛阳城，这就是卧榻之侧的猛虎，让洛州将士怎么安心对敌？
秦琬此时也顾不上追究是谁泄露了北宫有粮仓的消息，让姜冶搞出这么一出以身做饵牵制洛州兵马的险招，对方既然敢孤军深入，不可能没有后手。
洛州西有邵城，北有尚州，不论是建元帝还是顺阳公主，都不会看着新平王出事，因此只需要帮新平王拦住南方的援军一旬即可。
秦琬看着新平王回师洛阳之后在南边的部署，给了观音奴一道手令：“你带着五千轻骑前往延寿，务必将新平王的后方看好了，等到邵西或者尚州援军到了，你就带兵回来。”
观音奴迟疑地接过符信，张欣道出了她的顾虑：“那漳州岂不是只剩下不到一万人马？”
关东世族不安分她们是知道的，各地郡兵都是这两年新募的兵，维持治安也就罢了，真打起仗来并不堪用，因此她们并未将这部分人算进漳州守军中，这样一减，漳州正经能上战场的士卒也只剩下七千余人而已。
广平王配兵两万镇守沧州还有人敢作乱，漳州只剩下七千人，怎么震慑得了州中宵小？
秦琬摆手解释：“无妨，我已传信卫子燕，让他征调幽州兵马镇守范阳，漳州不敢有人闹事。”
范阳是个好地方，往北可以声援房阴，往南可以威慑临漳，还能顺带防止当地剩下的鲜卑人起来闹事，一举三得。
秦琬此时倒是庆幸起来，幸好她到辽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段兰两家清理了，否则此时还要应对北边的敌人，那才叫真正的左支右绌遍地狼烟。
见秦琬已有安排，观音奴这才放心离开。
洛州还好说，沧州的琅琊王显然兵力更加充足，即使吕直已经提前做好了部署，但有新平王这么个开卷考试都能被人偷家的先例在，秦琬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除此之外，还有陈州。
陈州在漳州的正南方，被洛州和沧州夹在中间，秦琬不信当地世族在左右都有“王师”的情况下，会放弃拿回自己家产的可能性。
她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谨慎些好。
“长悦，你带五千人去扈亭，一路鼓噪前行，务必让陈州所有人都知道，漳州兵马充足，你们只是前往陈州防备宋军的前锋，后续还会有兵马继续南下。”
张欣倒是能理解秦琬的顾虑，可这样一来漳州兵马所剩无几，若是被漳州世族看出虚实，一旦临漳有失，那才是真的关东不保。
秦琬安慰对方：“韶音在洛州至多不过两旬便可返回，以我的本事，难道连两旬都等不了吗？”
漳州世族真跳出来才好，她留在漳州的可不是两千弱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