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148章
此事秦琬自廷辩那日就在琢磨,如今已有了猜测,却不好把话说得太满:“我姑妄言之,叔父姑妄听之,个中细节还得等我问过老师才确定。”
秦烨终于从秦琬口中得知了未经删减的事情始末,中间的算计与巧合夹杂在一起,反而让他觉得兰恭那日的揣测挺有道理。
锦城乡主虽然知道朝堂上的事从来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次兰恭闹事她也零零散散听了不少消息,但完整版显然更吓人,动辄牵连全族的罪名,在朝堂上竟然只是栽赃陷害的寻常手段,未免骇人听闻。
这哪是入朝为官,这分明是拿着全家的性命赌博!
但秦琬和秦烨看起来都格外淡然,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只得强撑着听秦琬说她的猜测:“老师一向防着国中酋帅,先时我与老师都曾建议陛下借着灭燕,将燕国境内的各部酋帅杀了以绝后患,届时再将普通部众分徙各处编户齐民,不出二十年,这些人便能与普通夏人无异,这才是长治久安的法子。陛下偏偏不愿,致使大兴周边鲜卑云集,败坏民间风气。”
“虞晖在燕素有威望,入周之后又不被朝臣接纳,即使陛下真如当初信任老师一般信任他,所能给出的官爵名位也比不过他在燕国之时,何况陛下对他利用居多。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在邵西的鲜卑勋戚不免心有戚戚,胆子小的自然夹着尾巴做人,胆子大的也能顺势聚拢到虞晖身边图谋大事。”
“陛下获得了一时安定,虞晖拥有了同党,老师分辨出了真正的敌人,我也扫去了段兰两家的残党。”秦琬笑着总结,“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除了虞晖,好像都挺光明。
“惯会玩笑。”秦烨放下茶盏,笑过之后却有些忧虑,“如今大兴城中的鲜卑旧贵不少,若是任由虞晖四处串联同党,便是肘腋之患。”
秦琬正要给秦烨添水,锦城乡主却主动接过水壶,她收回手淡定道:“高明是京兆尹,昭远又是禁军将领,京中又有什么动静能瞒得过叔父?”
只要建元帝还能处理政务,虞晖就不敢擅动,至于建元帝不能处理政务了,秦琬垂眸抿了一口蜜水,她和太子又没有什么感情。
秦烨细想之下却是如此,只好叹气:“往后我多留心几分,幸而只是些养尊处优惯了的旧贵,若是依着陛下的意思还让他们带上家人仆役,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
“打了这么多年仗,总归是人心思定,只要我国在关东治理得当,便是那些鲜卑旧贵要造反,也要看从前被他们欺压的百姓肯不肯答应。”
秦烨颔首以示赞同,又问了锦城去幽州的缘故,得知是两人私下商量好了要让锦城接触政务便没有再问,总归是高祖子嗣内部的利益划分,秦琬提拔堂妹还是提拔堂弟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叮嘱了秦琬一遍安全问题方才告辞离开,秦琬还要去送,却被秦烨坚定拒绝,只得让锦城代她将秦烨送出门。
锦城乡主强撑着没让人看出端倪,再回到秦琬跟前却是脱力般跌坐榻上,秦琬又重新给她倒了杯温水压惊,她接过水一饮而尽,苦笑道:“我自以为大胆,却不想朝堂之上竟是如此凶险。”
“其实这种牵涉全族的事情并不多见,我入朝这么些年也只有这么一桩。”秦琬安慰她,“古来文人好将君臣拟作夫妻,王景穆挑动虞维叛国,其实和正室诬陷宠侍与人私通一个道理,这样的手段不可能多用。”
毕竟家宅不宁也是正室的责任。
好好的朝堂争斗被秦琬这么一说瞬间掉了档次,锦城乡主竟不知道作何表情,她哭笑不得:“阿姊这是哄我呢?”
秦琬道:“我骗你做什么,等你到了幽州就知道了,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你能厘清不同派系间的利益纠葛,处理政务自然能得心应手。我先教你一段时间,到时候再看你的兴趣给你安排职位如何?”
“那我是不是该叫阿姊一声老师?”
锦城乡主说着向秦琬行了个礼,又解下腰间的玉佩奉给秦琬,郑重道:“老师收了我的礼可不能藏私。”
秦琬接过玉佩:“放心,以后有我一碗饭吃,就有你一个碗洗。”
锦城乡主:“???”
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擡头却看见秦琬脸上的笑意毫不遮掩,顿时气结:“我与阿姊说正经的,您怎么还拿我打趣!”
秦琬擡手把锦城乡主重新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语气怜爱:“你我姊妹之间互相扶持,本就是互利互惠的事,来日你出息了,对我也有益处,所以不必特意把自己的位置放的那么低。”她又指着那块玉佩,“我就当是你庆祝我有孕的贺礼了。”
锦城乡主轻轻环住秦琬的腰,倚到她的肩头,轻声道:“阿姊你真好。”
她不是从前的小孩子,明白秦琬栽培妹妹而非兄弟的原因,她既然应下了秦琬的邀请,自然也做好了对秦琬言听计从的准备,毕竟只有秦琬肯赞同她大逆不道的想法,甚至为她提供支持,她有求于人自然要把姿态放低点。
但秦琬直言两人是互利互惠,且说安排职位时会考虑她的意见,反而让没有多少期待的锦城乡主十分惊喜,继而便是对家中人的不满,秦琬和她交际不多,都肯考虑她的意思,怎么她正经的血亲反而不行?
秦琬擡手揽住锦城乡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就好了。”
锦城乡主的感性只持续了一小会,她直起身子:“阿姊,我想带永宁一起去幽州。”
见秦琬侧首看过来,她坚定道:“母亲素来偏心弟弟,恨不能将我与永宁卖了给弟弟换个好前程。明净醉心释教不曾出仕,因是陛下赐婚,母亲不敢违逆,却将永宁看得更紧。若是阿姊在京,我还能及时向阿姊求助,但阿姊在幽州鞭长莫及,若是母亲随便将永宁许出去,那可就晚了。”
秦琬只问她:“需要我帮忙吗?”
“阿姊有孕在身,这些小事,我自己能解决。”
锦城乡主胸有成竹,对付她母亲,狐假虎威就够了,用不着劳动秦琬。
她一直在秦琬府上待到宵禁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家,姚顺还在书房对着梵语翻译佛经,她遣t人同姚顺说了一声便径直回房休息,反正赵王府收到她要去幽州的消息,肯定会请她回去,何必自己上赶着。
第二天一早,锦城乡主不出所料地收到了请帖,请帖中说得也漂亮,只说他们要随高阳王去幽州,赵王太妃放心不下,给女儿女婿收拾了一些行李,且有几句话要叮嘱女儿。
锦城乡主拿着请帖找上了姚顺:“明净要和我一起去吗?”
姚顺正对着千辛万苦搜罗来的贝叶经誊写经文,闻言放下笔:“乡主想让顺去吗?”
两个月相处下来,他和锦城基本处于互不打扰的状态,姚顺没有直系亲属在世,与锦城乡主成婚后家中一应事务都由锦城乡主主导,对方包揽了他搜集经文的花费,他只需要在锦城乡主需要的时候给她充门面就行。
锦城乡主原地转了两圈,咬牙道:“去!到时候要是打起来你殿后。”
姚顺评估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试探着提议:“要不把家里的护卫都带上?”
那倒也不必。
带着几十个护卫招摇过市,只怕没到赵王府就让大兴令扣下了。
锦城乡主又琢磨了一下,摆手道:“算了,母亲没那个胆子明着反抗阿姊,毕竟她宝贝儿子的前程还在阿姊手里捏着,你到时候站我旁边不说话就行,我去哪你跟到哪。”
这个活没什么技术含量,姚顺毫无负担的答应了。
赵王太妃到底还顾念着一家人的体面,没有在姚顺这个外人面前露出端倪,而是撑着端方得体的笑,让锦城乡主随她到后院叙话。
锦城乡主坐在正堂纹丝不动,姚顺十分有眼色地接过侍女端来的茶水,一手隔着杯壁试了下温度才递给锦城乡主,给锦城乡主做足了面子。
“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避嫌。”锦城乡主端着茶盏也不喝,而是环视一圈,“怎么不见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