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秦烨坦荡荡任由对方打量。
杀辅政大臣在当今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甚至还能找出各种例子,成功杀了辅政大臣掌权的、被辅政大臣反杀的都有,其中又可细分为只杀“首恶”型、全家升天型、废帝再立型、改朝换代型等多种模式。
正因如此,虞侃并未对秦烨突然的提醒表示怀疑,而是追问他:“以卿之见,我当如何?”
秦烨道:“悦尚州素来沉稳,从无急功近利之举,听闻他昔年急于谋取平原、上源,亦是收到朝廷诏令方才发兵,如今周国虽略显颓势,然明公已于朝堂之上言明利害,他又为何自作主张发兵攻周?其中必有蹊跷,还望明公慎察之!”
是了,悦力伐一向忠公体国,不是为了自己功业不顾朝廷大局的人。
但他由景昭皇帝一手提拔,又与虞敬走的近,如今做出给他添堵的举动,背后必定是由一个能同时让他们双方低头的存在。
“皇,帝!”
虞侃几乎是要咬碎后槽牙,他强压着怒火谢过秦烨提醒,再次进宫向皇帝请旨,要求瀛阳王与吴王严守门户,提防宋军北上,若非有来犯之敌,不得擅自调动麾下士卒。
悦力伐也就罢了,一个外姓臣属料理起来简单得很,但瀛阳王与吴王绝对需要严加防范,不能给他们一丝一毫威胁到自己的机会!
这封一看就出自虞侃之手的旨意送至二王手中,吴王虽然一头雾水,但他从景昭皇帝时就备受打压,只当是朝廷例行敲打,知道内情的瀛阳王气得破口大骂。
“竖子!我大燕五十余年的基业就要毁在他手里了!”
朝廷的使者是虞侃党羽,听到瀛阳王的话当即斥道:“瀛阳王安敢对太傅不敬!”
瀛阳王冷笑:“来人,把他给我绑了吊到井里醒醒神!”
他的长史正要劝瀛阳王忍忍,对天使不敬是在伤陛下的颜面,便听瀛阳王吩咐:“即刻整军!我要前往邵城!”
再听虞侃的,他瀛阳王一系就要被打压进土里了!
长史劝谏的话顿时变成了:“殿下三思!此时发兵,与谋逆何异?您难道忍心让宣王的忠义之名蒙尘吗?”
“今虞侃把持朝政,擅制敕书,伪为帝命。我奉陛下密诏发兵攻周,有何不可!”
似乎是觉得这样不足以表明决心,瀛阳王效法先贤,挥刀砍断了桌角,厉声道:“我意已决,敢谏者便如此桌!”
*
“瀛阳王真的发兵了?”秦琬不觉讶然,“这可真是位忠臣。”
强默提醒她:“殿下,将士枕戈待旦,t随时可以发兵。”
“那就等将士用过饭后出发,依照先前的安排,我带骑兵先行,讷言带步卒后至,有劳讷言。”秦琬道。
强默连称不敢,亲自去通知了军中诸将,他在晋王身边许久,于苇津军中素有威望,但只让他一人领兵显得单薄,只听名头便比瀛阳王与长乐王矮了一头,晋王又有意为秦琬立威,这才将秦琬丢过来挂了个名头,连官职都是晋王向朝廷言明他的安排后建元帝给秦琬后补的。
翼军将军、都督苇津诸军事。
很显然,这又是在为她高祖长嗣的身份加码,翼军将军可是高祖昔年在赵国时曾经担任过的官职。
建元帝嘴上不说,行动上还是很诚实的按照晋王的设想走了下去,当然建元帝也没有亏待晋王就是,即使晋王坚决推辞,建元帝还是将漳州刺史一职授予了晋王,以周燕两国当前的朝堂局势来看,晋王这漳州刺史一职,很有可能会落到实处。
厚道得不像个皇帝。
好在晋王此番攻潞川还算顺利,此时正与悦力伐分据潞川东西两侧对峙。
虽然无法威胁燕都,却令苇津再不受燕军威胁,更兼这场胜利的时机恰好打破了周国内部对燕人趁火打劫的恐惧,帮建元帝稳住了蠢蠢欲动的邵西豪强,以刺史之职相筹虽然过了些,但不算骇人听闻。
“殿下,收拾好了。”张兴进账通报。
秦琬收回纷乱的思绪,按紧腰间长刀,刀柄上冷硬的纹路硌得她手疼,却奇异地让人平静下来,她朝张兴点头,出帐跨马。
出发!
此时已是初夏,大军露宿在外除去蚊虫叮咬外并不算难,秦琬随手拍死一只蚊子,在手背上留下一片血迹,她浑不在意的将其抹到马鞍外包裹的厚棉布上,又顺手按着马鞍立在上头,趁着夕阳打量起前面的情况。
她自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头一次出周国,洛州与梁州交界之处又是周宋燕三国势力交错之地,其间局势复杂
但就如晋王所说,此地豪强大都心向宋国,他们这一路行来,虽然不曾扰民,但收到消息的豪强纷纷紧闭门户,连带着在坞堡周边耕作的百姓也丢下庄稼奔命似的逃回坞中,看得秦琬无奈至极。
前几日她可以不在意,今天却不行了。
他们此刻正在夏县以西20里处的一处矮坡后,此处作为邵城与洛城之间的必经之路,若是瀛阳王有意与长乐王会晤,此处正合宜。更兼此处有水有高地,即可扎营放马,又能仰仗地利观察敌军动向。
由于被晋王鄙视过潜行技术,秦琬到达苇津后特意请教了军中老卒,此番过来却没用上,足足三千人的精锐骑兵一人三马连夜奔驰,就是聋子也能感觉到近万匹马奔跑时的动静。
夏县是瀛阳王驻扎之地,自然城门紧闭,生怕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骑兵突然攻城,但还在夏县以西七十里的邵城却没来得及收到消息。
秦琬打量着远处的出现的旗帜,嘱咐副将:“着甲换马,竖起旌旗,邵城来人了。”
长乐王此番前来并不是带兵投奔燕国,而是与瀛阳王会晤试探燕国态度。
他现在颇有种骑虎难下的窘迫。
燕国朝堂被虞侃把持,他若是走瀛阳王的路子降燕,便站在了虞侃的对立面,哪怕真的在燕国灭周一事上居功至伟,也很难受到燕国的重视,何况没了周国,他又有什么依仗同虞侃对抗,只怕免不了要被过河拆桥。
可若是放弃与燕国之间的交易,只要燕人将他此前投燕的书信拿出来,他在周国同样无立足之地。
总不能降宋吧?
宋帝正被权臣追着要九锡呢,整个朝堂乱成一锅粥,哪有功夫搭理北边,只怕他真降宋,宋帝也只是象征意义的给他封个官职便不管了,至于援兵,那是根本不存在的。
相较之下,投燕竟然是最优解。
抱着这种纠结的心态,长乐王在看清前方土坡上属于高阳王的旗帜时,竟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的副将不无担忧道:“殿下,我等轻骑而来,可要重新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