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造反,从忠臣开始 - 雪尽峰青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46章

第46章

如果秦琬知道贾谧能把厚利拉拢说得和威胁一样,一定会后悔派他到瀛阳。

然而她不知道,便只能任由贾谧对着自己舅舅发表了一番与“xx,你唯一的选择”相似的言论。

这时候就体现出血缘关系的好处了。

如果说这话的是外人,一定会被薛族长丢出去再啐上两口,但说这话的是他妹妹的宝贝小儿子,他的亲外甥,薛族长只能忍着心头的老血,呵呵两声:“高阳郡主言辞犀利,可真是个妙人。”

虽然对贾谧毫不留情的话十分不满,但薛族长还是认真考虑了贾谧的提议,却发现事实正如贾谧所说。

宋室的官位早被南下的侨姓世族与当地的吴姓世族垄断,燕国则从不信任非国族出身的官员。

唯有周国,因着宋人豪强是秦氏立国的元从功臣,早在高祖时便废除了胡汉分治的政策,越厉王与建元帝两任君主打压权臣,除了本部豪帅便是宋人豪强。从另一个角度看,能被君主忌惮,何尝不是手握重权的体现呢?

想通了这一点,薛族长不满道:“彼时宋帝尚在,我薛氏一门三公何其显赫。宋室一朝倾覆,那些侨姓一个个抛家舍业连祖宗不顾了,毫无半分士人风骨,如今倒有脸面说我等婚嫁失序[1],不堪为上品门第,可笑!”

“正是这话。”贾谧终于凑到薛族长边上,推心置腹道,“我等为保全祖宗奉祀留在北地,又广施教化,变夷从夏。若无我等,这天下早已遍地腥膻,如此保全之功,岂是那些仓皇南逃不敢北顾的侨姓小儿所能议论的。”

薛族长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又是你那位高阳殿下说的?”

贾谧笑道:“舅父明鉴。”

薛族长这次倒没生气,而是重新感慨了一句:“这高阳郡主,当真是个妙人。”

同样的话,两次说出来,个中意味却大不相同。

他问贾谧:“郡中传言真假难辨,你仔细同我说说,高阳郡主擅长农事这事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贾谧云淡风轻地报了个数:“今年夏日高阳郡主在坞中种的麦收获,亩产最高的一块地,晒干后仍有十二斛。”

尚州的地能有这样的产量?

薛族长皱眉:“地力如何?”

贾谧:“被抛荒的熟地,去年才清理出来,抛荒之前的地力只能算是中等。”

只用中田便能超出上田的产量,若是上田!

天下上田何其少,中田与下田才是多数,高阳郡主凭一己之力将麦的产量翻了一番,在产量面前,即使麦比起粟来不易储存又加工繁琐,也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

若是周国各处都种上这麦,哪怕邵西比不得燕国沃土千里,也绝对能碾压燕国!

薛族长震惊地瞪大眼睛,贾谧还在不动声色地炫耀:“今年是个暖冬,高阳殿下忧心地里的虫卵顺利越冬,明年春日会有虫害,便自己出钱,将国中田地杀了一遍虫。虽然蝗灾之说真假难辨,但殿下已经同我们透露了,若是明年真有旱蝗之灾,便循例免去赋税。今年疏通国中各处水渠,殿下让我家出人出粮,却按照人数与做工时间给了布匹为薪资。最要紧的是,殿下约束士卒,年末劳军所需,走得都是殿下私库。”

薛族长:“……”

想想张定不论丰年荒年只增不减的税粮数目、军纪散乱时不时跑到坞堡外抢人抢粮敲诈勒索的士卒、四处乱跑常常践踏农田的马匹,对比实在是过于惨烈了。

他们以前是奉了个什么败类当主君啊?

思及此时军士的普遍作风与前番周军嚣张的作态,薛族长斟酌着措辞,向贾谧打听:“高阳郡主所为,宗亲如何说?”

出了这么个善待封地百姓的散财童子拉高藩王仁义的标准线,难道不会有人不满?

这还真不是,如今的世道,从来t不缺特立独行的人,周国的宗室子弟衣食无忧,自然也有精神上的追求,但比起赵国那种残暴侧的奇葩,周国宗室更喜欢搞一些类似于前宋名士之流的行为艺术。

贾谧道:“舅舅想是不知,镇守大谷关的西县侯在邵城时,门前常有乞儿聚集,盖因他乐善好施,只要有人乞讨他就给钱,至今家无余财。还曾对左右说,若自己有朝一日沦落至此,希望也能如自己门前的乞儿一样,遇到个慷慨的主家。”

“晋王则更加出格,执着于在军中讲学,凡是他麾下士卒,只要能学通仓颉篇,便赏绢百匹,这些年不知散了多少钱财出去。”

不就是喜欢撒钱吗?

多大点事。

穷且慷慨,亦是秦氏的一大传承。

“何况周国无人不受殿下恩惠,焉能攻讦殿下爱民之举?”

听到贾谧最后一句话,薛族长眉头微动:“依你的意思,高阳郡主选出的种子已经在邵西各处传开了?”

贾谧点头:“今年高阳国中各处已经种上了,我家中也得了些,当初家父暗中打探殿下育种之事,曾得来一个穗子。”

贾谧身后的侍从奉上了一个漆盒,薛族长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巴掌长的青色麦穗,上面的子实即使因为久置变得干瘪,也能比寻常品种大,不难想象出若是长到了成熟,该是何等喜人。

况且这一穗上长的麦粒是他们种出来的一倍多!

穗子自然是秦琬给贾谧的,实验田各个阶段都需要留存样本,这个阶段的麦穗能看出成熟期的模样,却无法留作种子,正好可以取信于人。

“当真是祥瑞。”薛族长长叹一声,合上盖子对贾谧道,“高阳郡主特意让你来,想必不单单是提醒我们防患于未然吧?”

成了!

贾谧心中一喜,脸上便不自觉地带出来了一点,薛族长无奈地提醒他:“喜怒不形色,难怪高阳郡主只让你做一治书。”

“蝗灾一事,不是谶纬?”薛族长再次向他确认。

贾谧:“历来只有编造谶纬给自己揽好处的,哪有编造谶纬往外送钱的。”

薛族长沉吟不语,片刻后道:“我带你往柳家走一趟,蝗灾一事莫要轻易宣之于口,可不是人人都同我一样不敬天地神灵。”

时人对于蝗虫的态度从名字里就能看出来,蝗者,虫中之皇,让人既恨且畏,又因其上天降罚于百姓而警示君主需施以德政的神秘色彩,使百姓面对蝗虫时,甚至生不出来反抗的心思,唯有设坛祭祀蝗神,试图获得神明的垂怜[2]。

这样的观念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薛族长不会试图挑战,秦琬却不介意借此机会透出点风声,给皇权祛魅。

瀛水水位下降导致的蝗虫滋生遍布上下游,虽然下游晋王治下瀛水下切严重,并未如中上游的冲积平原一样有大块河床裸露在外,但为防不测,秦琬还是通知了晋王。

至于朝廷,她在那日密谈时已经向建元帝汇报过了,建元帝特意给她留了一封便宜行事的手诏,余下的官僚却不必让他们知道了,她自己先斩后奏至多需要劝服僚属与国中百姓,要是拿到朝堂上讨论,吵到明年也吵不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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