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做人最累有心事

顾安平调回市局行政科当科长。张振义召集全所干警开会，安排了三项工作：抓工作纪律改进工作作风；抓安全隐患排查开展秋季扫黑除恶专项行动；抓案件清零提升执法效率。商业街派出所自成立以来，张振义还是第一次在全所大会上正儿八经讲话、一本正经安排工作。以前这些都是顾安平干的活儿，每次开会，张振义要么沉默不语，要么讲几句套话，有一次甚至讲了个段子，逗得众人开怀大笑。全所干警唯顾安平马首是瞻，对张振义毫无敬畏之心。这次开会见张所长一改往日做派，现出“金刚掌”的本来面目，众人虽然有点意外倒也不敢不醒目清脑，以防昔日惯性影响导致撞上枪口。

老三最近经常被黑子叫去做事，一走就是两三天。刘燕一个人照料店面，忙里忙外，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腿疼。实在忙不过来，就叫隔壁副卜怀仁帮帮忙。卜怀仁虽然已经六十多岁，还是个矮胖子，但身板硬朗，精力旺盛，说起养身之道来滔滔不绝。卜怀仁的小超市店面不大，由他老婆田桂英一手打理，田桂英还有一个得力帮手，是她侄女，叫田润丹，很有心机的一个女孩。卜怀仁在店里基本就是一个闲人，遇上年节，田桂英才让他搭把手。卜怀仁在店里呆不住了，就四处串门，整条商业街百十余家店铺，卜怀仁轮流转悠，每家店里说上几句话，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卜怀仁嘴不好，自以为自己见多识广，到人家店里喜欢指指点点，好像全世界数他最懂做生意，时间长了，惹得众人不待见，就有了一个外号叫“万人嫌”。一见卜怀仁来，真在忙的不用说，不忙的也装出很忙的样子，就为少跟卜怀仁说话，图个耳根清净。卜怀仁后来也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串门儿的积极性大受打击，但呆在店里又实在闷得慌，所以一旦有人叫帮忙，高兴得不得了。刘燕喊他帮忙时，卜怀仁正憋得难受，立马跑进刘燕店里，问刘燕：有什么活儿？刘燕一边招呼顾客一边说你帮我盯着点儿，不要让人随便拿东西就行。卜怀仁说好，你忙你的，我给你盯着。卜怀仁就在店里四处转悠，隔一会儿喊一声：刘燕，你这货架该整整了，怎么乱成这样子？隔一会儿又喊一声：刘燕，你这进的什么货，包装怎么都破啦？隔一会儿又来一声：刘燕，这边儿的货怎么全浸湿啦？每一声刘燕都得答复，要不，卜怀仁就反复问。好不容易打发走顾客，店里出现片刻清闲，卜怀仁就凑过来，大谈生意经，给刘燕传授做生意的秘诀。刘燕本就有心不好的毛病，最讨厌别人对自己喋喋不休。原本想着让卜怀仁帮忙盯着，自己可以省点心，不料卜怀仁挑了一大堆毛病，还说自己不会做生意，倒让自己心烦意乱，恨不得立马关门大吉。刘燕进里屋端了两杯水出来，自己一杯，递给卜怀仁一杯，说卜大哥，喝口水。卜怀仁接过水杯，放到桌子上，说我不渴，你先听我说。刘燕忍无可忍，笑着说卜大哥，你让我清净会儿行不行。卜怀仁一愣，说刘燕，现在不听你会后悔的，少挣一半钱。咦，你身后那是什么？刘燕一回头，什么都没看见，说卜大哥，你看见什么了？卜怀仁把刘燕推开，弯腰把头伸进空出的货架里，说刘燕，墙上怎么还有个小门?

老三心甘情愿给黑子卖命，在老三眼里，黑子太有本事了。黑子原来是市煤运公司职工，担任过数年煤检站站长，那时老三还没开店，给人出车，经常和黑子打交道。有一次老三开车过检，遇上黑子被一群外地人围殴，老三想都没想，冲上去一顿拳打脚踢，赶跑了外地人，替黑子解了围，黑子当时就认老三做了兄弟，后来出钱帮老三开了店。煤检站撤销后，黑子办了停薪留职手续，自己做起了生意。先是承包了两个小煤矿，煤企改制的时候把煤矿卖了，在市里开了家连锁酒店，办起了洗浴中心，还成立了一个小额贷款公司。黑子说是把煤矿卖了，但矿上有两个坑口还归黑子管，这两个坑口掩藏在大矿的合法外衣下，产销全走暗线，工商税务安监一概不管。是黑子的私人后院，闯社会的根据地。黑子看中老三的义气和身手，只可惜老三没有经商头脑，不能独当一面，就成了黑子的保镖兼打手。老三对黑子忠心耿耿，黑子也对老三照顾有加。黑子私下里给了老三不少钱，因为刘燕胆儿小，老三只把其中一小部分交给刘燕，自己存了一大部分，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再交给刘燕。

徐九子到商业街添置工具，顺便去看刘燕。刘燕见到徐九子，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又强忍着不说。徐九子见刘燕脸色不好，黑眼圈分外明显，就问刘燕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刘燕想哭，但忍住了，她不想让徐九子替自己担心。刘燕强颜欢笑，说哥，这两天老三不在，就我一个人，可能是累着了。徐九子说生意要做，身体也要打对好，不行的话，再雇个人。刘燕说哥，你放心，等老三回来，我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我想雇你，可你不来。徐九子叹了口气，坐了会儿，看刘燕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就走了。徐九子走后，刘燕一直呆坐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没有留徐九子吃饭，后悔没有把一腔心事说给徐九子听，一直这样憋着，刘燕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刘燕把店门关了，想好好睡上一觉，可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睛，但就是睡不着，眼前到处是警察，许宏杰和卜怀仁站在警察面前，指着自己的门店不知在说什么；一会儿又看见老三带着手铐走进来，说刘燕，警察知道咱们的事儿了，我要去坐牢。刘燕睁开眼，没有看见警察，没有看见许宏杰和卜怀仁，没有看见老三，只看见本来已经拉严实的窗帘被不知哪里吹来的风掀起来，透过窗帘掀起的一角，能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那里面分明有两个警察的身影一闪而过，刘燕下床找了两别针，认认真真把两片窗帘别在一起，复又躺下，反正睡不着，就用手机玩起游戏来。玩着玩着倒犯了困，终于沉沉睡去，睡了没多久，又被噩梦惊醒。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钟，老三回来了，一脸喜气。一进门就喊：刘燕，炒两好菜，我想喝酒。刘燕没有搭理老三，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老三凑到刘燕跟前，问刘燕：老婆，是不是嫌我回来迟了？刘燕把脸转过一边，低声抽泣起来。老三赶忙一把搂住刘燕，说燕儿，怪我不好，累着你了。刘燕大哭起来，说你还知道回来？老三抚摸着刘燕，一个劲儿赔不是，说燕儿，咱不哭，让别人听见不好。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刘燕不哭了，她站起身来，让老三把店门关了，跟自己进到里屋，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开始脱衣服。老三嘻嘻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取出一条金项链来，给刘燕戴上。刘燕看都不看，脱了个精光，大仰八叉躺到床上，让老三赶紧脱衣服，老三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掉，扑了上去。所谓小别胜新婚，两人在床上折腾了半个小时，完事后，刘燕像一个卸下千斤重担的人一样，躺在老三怀里睡着了。

徐九子那天见刘燕状态不好，人虽然回来了，但总是放心不下，闲下了就给刘燕打电话，问刘燕怎么样了。刘燕总说自己没事，就是累的，让徐九子照顾好自己。但徐九子能听出刘燕极力遮掩的疲惫。再打电话，刘燕明显恢复了原来的精气神，又听到了年轻时就已经深深印在心里响在耳边的笑声，刘燕说老三回来啦，我也歇过来了，哥，那天没留你吃饭，哪天你空闲了，过来咱们好好吃顿饭。徐九子说好好，燕儿，咱们找个饭店吃，我请你和老三。刘燕说哪能让哥破费，我们请你。结束通话，徐九子莫名兴奋起来，印象中的刘燕就应该是一只永远快乐的燕子，永远不被烦心事缠绕，永远能用自己的笑声带给别人欢乐。徐九子哼唱着地方戏，声调比平时高了很多。他想：要好好弄个盆景，用刘燕喜欢的菊花和月季，送给她。又想：自己怎么现在才有这个念头，早点送，或许刘燕就不会有不久前的不开心。想到这儿，徐九子感到了深深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