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还是那家小酒馆,还是那杯黑皮诺。
蒋复把空杯子推到一旁,换上了一杯热柠檬水——她今晚想听细节,而不是判决。
“如果没猜错的话,关于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这两年你一直在逃......可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突然不逃了?”蒋复手指敲着玻璃杯,声音轻,“真的是因为她生的那场病吗?”
裴瑾宁垂眼,像在回放一帧帧慢镜头。
“十八岁生日,她吹蜡烛的时候,灯没开,只有烛光晃在她脸上。
我端着蛋糕站在厨房门口,忽然发现——
她的下颌线已经有了清晰的折角,喉结也微微凸起,不再是小时候那种软软的圆弧。
那一刻我手里的托盘差点掉了。”
“之前她长高、抽条,我都用‘孩子长大了’糊弄自己。
可那天烛光从侧面切过去,我看到她锁骨投下的阴影——
像一条新的法律条文,把我心里的‘未成年’三个字直接切掉。”
“她许愿前,突然回头冲我笑,说:‘姐姐,等我二十岁就带你去看海。’
用的是‘带你’,不是‘带我’。
主语换了,权力结构也变了。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
她在长大,而我——在她的时间表里,开始倒计时。”
两年前的那个冬天,裴瑾宁的公寓里,只有餐桌上一支细长的数字蜡烛在烧,火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得老长。
蜡烛只剩最后一簇蓝芯,像法庭记录里那支即将耗尽的录音笔。
温柏杼俯身,一口气吹过去——火苗“嗤”地灭了,一簇白烟笔直上升,像判决书上被划掉的旧条款。
灯尚未亮起,黑暗给了所有人一秒豁免权。
烟散开,裴瑾宁的视线落在温柏杼鼻尖:
一粒白色的奶油黏在鼻梁最翘起的点,圆得过分精确,像故意点上去的证物标签。
身体先于理智。
裴瑾宁擡手伸向那抹奶油,食指关节微弯,指腹带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轻颤。
不到一秒的航程里,她听见自己心里有根弦被拉到极致。
指尖先碰到奶油,凉而滑;
下一微米,是温柏杼鼻尖的温度——比奶油高一点,像轻微发烧。
那一秒,所有“长辈”身份像退庭的证人,鱼贯而出。
温柏杼没有躲。
相反,她把脸往前送了一点——
鼻尖在裴瑾宁掌心蹭了一下,很轻,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理直气壮的依赖。
那一蹭,像把“撤回”键直接拔掉电源。
裴瑾宁听见自己脉搏炸在耳膜:
嘭——嘭——嘭——
节奏不再是律师的冷静,是鼓手打错了拍。
她甚至怀疑温柏杼也听见了,因为对方睫毛抖了一下,像被声波碰到的蝶翼。
啪嗒——声控灯应声亮起,冷白顶光把一切打回原形。
奶油还在,指尖还停在对方鼻梁,却像被突如其来的灯光钉在空气里。
裴瑾宁猛地收回手,指节撞到桌沿,疼得发木。
温柏杼擡眼,眸子黑得发亮,像刚被抛光过的证物玻璃。
她轻声:“谢谢。”
两个字,没有称呼,没有后缀,却像把“长辈”彻底注销。
裴瑾宁的掌心开始发烫,奶油融化后的湿意渗进掌纹。
她无意识地撚了撚指腹,甜得发苦——
那一粒奶油,成了她当晚失眠的起点,也成了所有规则的终点。
凌晨四点,书房灯冷白,民法典摊在膝头,第264条「未成年人的特殊保护」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
可她找不到一行字写着:
“当未成年人长到十八岁的时候,而你的指尖仍然想留在她鼻尖时,该如何自处。”
窗外天快亮了,她把那一页折了一个小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