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算账（一）
关九河嗤笑道：“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实干之才半点没有，空空其谈，惯会挑刺而已。不如这账房位子让你来坐，我倒看看你怎么给弟子们发出六两银子的月例。”
马向东接口道：“王兄，这事须怪九河兄不得。这本暗账里记录清楚，门中去年岁入折银一万三千七百零八两。门中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吃喝拉撒，处处要钱，内门弟子配给二两例钱，已是格外优待了。”
关九河不料这叛徒竟然替自己说了句话，怔了一下，道：“算你姓马的还能说句人话。”
王保昆眉毛一挑，道：“哦？原来九河兄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可叫我不懂了，人家紫鸢谷用钱怎么就不捉襟见肘？”
祖金叫道：“对啊，这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东西连人家娘们都比不上，该跳进茅坑里淹死算了，还有什么脸在雷云派中丢人现眼？”
马向东道：“祖兄此言话糙理不糙，王兄此问也正说到了点上。我雷云田地不比紫鸢谷少，弟子门人不比紫鸢谷多，怎的连例钱都发不起，连丹药也供不足...”
关九江见众弟子个个凝神静听，心头越觉不妙，眼睛斜向身边，道：“于兄，傅兄，咱们便任凭这几人继续胡说八道？”
于世炎看他一眼，心道如今人质握在他手，硬来的是不行的，单以他于家而言，于靖南便万万出事不得，低声道：“于砚去安排了，且先忍耐一会。”
“关掌门不用肚里着急，你以为我意指你蠹虫当道，贪污侵占吗？”马向东道，“呵呵，你虽贪婪荒淫，于我雷云却只是小疾，真正的大患却另有其人。”
祖金道：“哦？愿闻其详。”
他们三人互相唱和，倒是默契非常。
马向东高举一本账册，朗声道：“九河兄，你分管账房二十年，你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明白回答一句，为何二十年前还时有周围农户来门中投献田产，怎么近十年来却一户也没有？”
关九河一甩袖子，道：“你去问他们，问得着我吗？人家来不来投，在他自个愿不愿，我管得着吗？”
“九河兄，你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马向东哼哼一声，“朝廷赋税日重，农户们将田地投献到门内，成了我们的佃户，虽然田地不再是他自家的了，但交给门里的租子却比田税轻多了，多数人还是乐意的。如今天下纷乱，朝廷摊派比二十年前多了两三倍不止，怎么会无人前来投献？”
“我知道你是不敢答、不能答。无妨，我这里有一位当事人，乔师侄，”马向东看向乔渊，“你家便是门中佃户，是几年前投献的？”
乔渊道：“九年前。”
“好，九年前，这账册田簿上居然没有你家，请问你家的田地投到哪里去了？”
“投到了傅家。”
“众位或许有人没听清，我复述一遍，”马向东大声道，“乔师侄说他家田地投到了傅家。而且据我所知，岳凤枝师侄家也是一般情况，田产都投到了傅家。”
此言一出，非但傅一鸣面色沉沉，目泛寒光，连于世炎、关九江也都听出马向东此言意之所指，三家的长老们有不少人都暗暗咬牙切齿。
此等事在雷云派内不算新鲜，众人皆是心知肚明，只不过从无人公开质疑罢了。
马向东问道：“傅族长，这事你不该给个说法吗？”
傅一鸣冷声道：“人家愿意投献于傅家，我一没巧取，二没豪夺，乃是你情我愿，公平公正，还要给什么说法？乔渊，你摸着良心讲，我说的是不是？”
乔渊道：“不...不错，当初是我爹娘自愿的。”
傅一鸣大声道：“这不结了？大顺朝哪条律法定了我傅家不能受人投献，雷云派哪条门规说了我傅家来投田亩要记到门中账上？”
在场二百多号雷云门人，绝大多数一心修玄，不事打理，不闻开支，对这些田亩造册、经营理财之事仅一知半解而已。众人听傅一鸣振振有词，倒都觉得他所言在理。
王保昆仰天打个哈哈，道：“傅族长这话好不理直气壮！可惜也只能骗骗雷云派这些不问俗务、不明门道的耿直之辈。”
马向东接口道：“不错！我紫印祖师当年从龙有功，开山立派之后，太祖皇帝特许优免赋税之权，凡雷云田地矿产所出，无需缴纳一分一厘于朝廷，是以周边乡农愿意投地来献，为门作佃，这是众所周知之事。我倒要问一句，你傅关于三家是何时也得了朝廷特许，免于税赋？”
傅一鸣冷瞅着他，并不回答。
马向东高声喝道：“说呀，哑巴了吗？！”
这一声惊得十几只林鸟叽喳飞起，而在场的二百余人却声息全无，一片沉寂。
“官府登记的田册中，这些投献之地全属我雷云派名下，故在免税之列，底下里却给你们三家占为己有，窃入私囊！”马向东声色俱厉。
关九河呸道：“欲加之罪！所有田地都是佃户慕我世家之名来投，至于我们漏交了税赋，有时事务繁多，许是偶尔会有。但话说回来，你们算哪个衙门口当差的，管得着吗？”
关九江却暗暗心惊：“这几人连着好几桩言称官府，莫非他们背后竟有朝廷撑腰？”
“这时候再来诡辩，真当阖门上下都是傻子么？”马向东不跟他多做纠缠，又举起三本账簿，“三家侵占了门中多少田产，我这里有三家的家账，里面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于世炎心头一突，当即骂道：“扯你娘的淡，我于家家账岂能在你手里？”他心中一急，脏话都骂出来了。
祖金道：“你三家的账房是皇宫大内，还是地府仙境，难道我们去不得？实话跟你说了，要不是顾念揭露你们三家损公自肥的恶行，嘿嘿，当初我们取的可不止是几本账簿了。”
言外之意甚是明了，当初要取你们项上人头也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