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茶馆·三

舒落寒离开了茶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徐贤祥拱了拱王发举的肩膀：“我说王掌柜，您倒是有眼力见。不过这舒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能让你这种小本生意的商贾自愿跳进这莫大的棋盘之中？”

“常爷你可真明镜！这都让您给看出来了。”

“少拍马屁，说说吧。”

“先生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善人，不说别的，八年前我们这里闹了旱灾，庄稼颗粒无收。常爷，您可不知道啊，那时候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树光溜溜的，树皮全叫人家给搂下来了，那时候针灸尸横遍野，每走一步，便有一具干尸。那时候先生刚回这里，旱灾刚开始时人就跑没影了。只是众人去他府上去借米时才发现的，那府上空无一人唯独院子中间的水井上贴着一行字：亲邻随取。…”讲到一半，外头就进来俩人，一个尖嘴猴腮身披麻布制成的道袍的道士，一个黝黑驼背老农民。

两人找了一处无人的桌子坐下，招呼伙计上一盏茶和几碟小菜。

茶和小菜都端上桌后，那道士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切好的猪肉送入口中道：“我说老李呀，五两银子不少了呀！您到别处去打听打听，最高也不过四两银子。要是把您那女儿卖去青楼，或许能多赚一点，不过顶天了也只能赚个八两，可你又不愿意。你再好好想想，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可，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呀！要不是我真的没有能力养得起她，就连自己都快饿死了。我若是还能有一口吃的，我还想卖她，我就是畜牲啊！畜牲！”老农涕泪横流，满是黑泥的手不断的擦拭着眼角的泪，像真不想迈出自己唯一的女儿。

“我说老冯呀，你就别装了，他唯一一个女儿？你那村子谁不知道你原来有三个女儿，这是最小的一个。前两个不到十岁就被你和你隔壁的老李家互换的孩子吃了，你自己舍不得吃你的孩子，你就把你的孩子跟别人换吃别人的孩子，你不是畜牲，谁是畜牲？”那倒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农。

“这，这，这…可他是我唯一的女儿呀！”老农又开始卖起了惨。

“你唯一的女儿？呵，你的那些小心思，别在我面前摆弄，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滚！你一直强调，那是你唯一的女儿，那你为什么要卖掉她？因为你养不起？不是，你是想多换些银子！至于你不愿意把女儿卖进青楼是因为你怕别人戳你脊梁骨，可你把女儿卖给我，别人照样戳，你说是不是？”

“这…这…哎呀！您让我回去跟她商量一下，您看成不？”老农脸上透露出一丝不舍。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呀！”倒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老农飞似的朝门外跑去，一只脚刚踏出门槛，那道士却有意无意的说道：“快点吧，别把你那唯一的小儿子给饿死了！”

老农的脚步明显一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加快了脚步。

“这世道怎么了？太平盛世老百姓竟然也落得卖儿卖女，一子相识的地步？究竟是天道不公，还是—”徐贤祥，有意无意的拖长嗓音，“乡绅、贪官、地痞，相互勾结串通一气，或者说是他们让老百姓活不下去了！”

那道士似乎明白了徐贤祥话里的话，满不在乎的说道：“城中米肉两钱八。城外枫山阙满骨。女贱乡邻相易截，江边处骨水犹澈。”

“不可能当今皇上圣明，如今是盛世，虽是百废待兴但也绝非可能出现如此乱世之景！以妖言惑众，小心我现在就宰了你！”徐贤祥大怒，但他的心中也是一惊——难道这世道真如他所说的一般？

“真假与否出去一看便知。”

徐贤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王发举给拦了下来：“常爷，他说的没错，城中确实有菜人这一勾当，远处的那座山上也是万人坑乱葬岗。”

“这可不是我说的，你应该信了吧？”那道士似笑非笑。

“荒唐！真是荒唐！”徐贤祥的手，猛地拍向桌面。

“你只能在这小小的茶馆里发泄一下了，我的常爷。天下大势，非你我而能有所作为，有所改变。”

那道士看了看天色道：“走了，都过了一个时辰了，那糟老头子还不来，我得去看看，免得他将他那女儿跟邻居交换了吃了。”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慢着。”徐贤祥叫停道士。

“常爷，您有什么事吗？”那道士头也没回，丝毫不给徐贤祥面子。

“道长可否留下姓名？方才那番言论，深令在下感触良多。他日有空定去拜访道长。”

“我只是一介地痞流氓，做这档子事也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常爷如此高看于我，小的不甚惶恐！您在这里吃好喝好，莫要惦记我，不要让您在同类人面前被嘲笑了。”说话间，那道士便已踏出门槛大笑着离开。

“真是一个怪人！”徐贤祥望着道士离开的背影，不禁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