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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残照

第057章残照

第二日一大早,萧季绾他们安置的坊间就来了许多青袍小吏。这些小吏都是天尊的手下,他们遵照天尊的教令前来,是为了给这迁徙长安的三千民众分户上籍的。

“大伙依次排好队,一家一家地站好,按照我念的顺序依次来登记处领取户籍,可别乱了顺序!”小吏手中一面铜锣敲得“咚咚”响,“分好户籍的人家拿着竹牌去那边的队伍领取三日的口粮,而后自会有人带你们前去在长安的新家。”

一听说有口粮,大伙儿纷纷自觉排起了长队,小吏报一户,那一户就上前登记,拿户籍和口粮,一气呵成,有条不紊。

萧季绾、慕容念还有阿福排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们与前头的人不一样,都是被当成流民编进来的,户籍不可能分得那么利索。

果然,三千民众分到最后,还剩下五十人,这五十人都是流民,其中五十人中有拖家带口的,便按照一户人家分,分到最后剩下了十三人。

按照天尊的教令,单独的人不成户,也就是说一户人家至少得由两个人组成,不管这两个人之前认识不认识,若是分到了一处便算是有缘,日后将就着当成一家人过吧!

若是至少两个人才能成户的话,便有一户会多出一个人,小吏看了看剩下的十三个人,私下商议了一下,最后让他们自行互相选择新的“家人”,若最后实在有分不开的情况,他们再插手不迟。

这十三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都犹豫着没有最先出手。

萧季绾与慕容念对视一眼,似乎做了决定。她们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怕提得早,那些个小吏不允她们两个女子合成一户,而眼下不同,三千人分户是个不小的事儿,他们从旭日初升直分到夕阳西下,早就不堪其累,谁不想早些分完?这时候她们再去试一试,十有八九能够成功。

然而萧季绾与慕容念才往前迈了一步,就被阿福拉住了袖子。

阿福用央求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二位阿姊,求求你们,帮一帮我吧!我就认得你们,我,我不想同别人一道……”

阿福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愧。来长安的一路上,小吏分发口粮的时候,这两位阿姊怕他吃不饱,总是将自己的口粮分出一半给他,已经对他照顾颇多,他不仅半分都没报答上,如今还提出这等无理的要求。阿姊们是两个女子,带上他一二非亲非故的半大小子算怎么回事?只是他实在没有法子了,他不想同其他人分到一户……

萧季绾沉吟片刻,显然在犹豫,这时慕容念悄悄捏了捏她的小指,萧季绾会意,点头道,“那你同我们一道吧,你就说,就说……”

阿福喜出望外,生怕萧季绾她们后悔,立刻接着萧季绾的话说道,“就说我是你们的远方表弟,一道逃难出来,流落至此的。”

“也行。”萧季绾点头,“那就快些过来吧。”

三人去登记处领户籍,给他们登记的小吏忍不住擡头望了他们一眼,一个半大小子带了两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小丫头躲在身后畏畏缩缩的,一副见到官差就害怕的模样,他问话时都不敢大声说话。

“你二人叫什么?”小吏安慰道,“别怕,我们不是高薛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我们是给你们分户籍的,分完户籍你们就有新家,就有吃的了,大声点,告诉我你们二人叫什么?”

萧季绾抖了抖,将慕容念的胳膊抱得更紧了,慕容念的情形看上去也未比萧季绾好上多少,一副壮着胆子才敢开口的样子,胆战心惊地回答,“小女姓,姓季,名唤妧娘,她是我阿妹,叫婉娘。”

小吏露出怜悯的神色,提笔在制好的户籍上写下了“季妧娘”“季婉娘”以及“魏阿福”三个名字,“来看看,名字是这样写吗?”

慕容念擡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是,是这样写吧,小女,小女并不识字……”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慌地问道,“若是,若是错了会怎么样?”

小吏叹了口气,“错了的话,你以后就只能叫这个错了的名字了,可怜见的,从洛州逃难出来,家中就剩了你们三个,日后在长安举目无亲,你们可就要靠着自己活下去了,不过你们也别担心,”小吏手边从剩下的一沓盖着红印的纸上挑挑拣拣,取出了其中的一张交给“魏阿福”,“这是房契,以后这房子就是你们三人的了,你身为家中唯一的男儿,可要好好保护你这两个阿姊,我可是瞧见了,这一路上她们总是将自己的口粮省下给你吃。”

“是是是,”阿福忙不叠点头,“阿姊们是我的恩人,我一定好好报答她们!”

刚说完,小吏微微前倾,轻声对他们三人说,“分给你们的这一个住处在进贤坊,是个好去处,那里的人口没那么杂,你们年纪小,住那里安全,走那出城去城郊的农田的也方便。”

阿福千恩万谢地带着他的两位“阿姊”去领了口粮,发放口粮的见他们一男二女年纪都不大,同那分户籍的小吏一样起了恻*隐之心,暗中多给了一勺米一勺面并三个白馒头,每一户的口粮都用一个小背篓装了,小吏将背篓给他们时还好心提醒,“别声张,悄悄的。”

阿福又是鞠躬又是道谢,三人在另一名青袍小吏的带领下往进贤坊走。

长安城被朱雀大街划分为东西两边,东边万年县,西面是长安县,进贤坊就在长安县靠着西城门延平门的地方。

落日余晖,晚霞铺成,萧季绾在西风残照远远瞧见了一座巍峨高耸的山脉,那山脉连绵,犹如龙脊,最高处的山峰几乎与落日相接,被绚烂的晚霞包裹着,如巨龙驾云吐气。

如此盛景,却给萧季绾一种说不出的悲壮之感,她忘了一盏茶前才扮演的角色,忍不住指着远处的山峰询问领路的小吏,“那是何处?”

小吏擡头看了一眼,“那里啊,是九峻山。”

“九峻山……”萧季绾听过这里,阿耶说,他们大晋的开国雄主太祖皇帝就葬在九峻山,那是帝陵。

“那是大明帝的显陵,大明帝你们知道吧,”小吏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萧季绾呆呆的模样,以为她不知道,“也是,你们至多十四五岁吧,不晓得大明帝的名号也属实正常。大晋立国两百多年,一个开国的大明帝,一个后来的景和帝,都是萧家开万代之基业的一等一的帝王,”小吏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哎,可是谁知道后来出了个永隆帝呢,”提到永隆帝,小吏颇为义愤填膺咬牙切齿,“要不是永隆帝不是个东西,这江山哪里又轮到高薛来坐,我们这些晋人有哪里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这些年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被占去了家园田地,不说,遇上干旱、饥荒、瘟疫、洪涝之年高耿竖子还加重了赋税,百姓易子而食,乡野饿殍遍地……”

小吏越说越激动,萧季绾听得头越来越低。

阿福察觉到了萧季绾的难过,以为她有亲人在天灾人祸中死了,小吏的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于是好心地岔开了小吏的话头,“哎,听官爷你这么说,长安原先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啊,怎么眼下都没看见什么人,”阿福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当他说了以后,竟然发现自己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是啊,怎么一路走来都没看到什么人……

“呵,”小吏冷笑了声,“高薛占据的长安的时候,为了震慑关中,将没能逃得出去的大晋宗室、达官显贵全部杀了,据说连厨房的活鸡都没放过,杀了人,又将宫室掠夺一空,城中百姓慌啊,一慌就想着往外逃,于是高薛又为了杀鸡儆猴,屠了长安三成百姓,加上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如今长安十室九空,废市荒街无数,不然天尊为何要迁徙三千民众来此啊。”

“屠……屠城?!”阿福心中莫名惧怕,“高薛屠城?”

“高薛到哪里不屠城,当年大晋洛州刺史常显扬不就是知道高薛一旦攻下洛州就会屠城,所以才宁愿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死守洛州吗,可惜啊……”

“可,”阿福百思不得其解,“可即便洛州被屠城过,它也,也不似长安这般,荒凉啊!”

“还不是高薛有意为之,”小吏指了指西北方向,“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阿福摇了摇头,小吏告诉他,“那里是高薛旧都王庭,也是草原的龙城王庭!”

阿福还是不明白,小吏也不指望他明白,“嗐,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都是过去了,走吧走吧,快些将你们送到家,我还有其他事儿呢!”

“哦。”阿福识趣地不再追问,背着背篓跟在小吏后头加快了脚步,期间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看萧季绾与慕容念有没有跟上。

萧季绾低着头,有些魂不守舍,幸亏慕容念一直拉着她,她才没有走丢。

此刻她脑中回荡着的全是小吏方才的那些话,“那里是高薛旧都王庭,也是草原的龙城王庭!”

阿福不明白,她却明白。

长安自古以来就是塞外与塞内的交通要道,固守住长安,就是扼住了塞外入关的关口,才能保中原长治久安。因此,哪怕千百年来王朝交替,历朝历代都心照不宣地延续着前代的定都之策。

长安为国门,而天子当守国门。

可北齐入主中原的话,一切就不一样了。他们自西北而来,长安成为中原国都有多久,这一道门就挡了他们多久。如今好不容易入主中原,这一道门他们自是要拆要除的,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长安经过数十个王朝的经营,拥有着在中原文化中绝对的、不可撼动的地位,摧毁它的城池、宫殿容易,摧毁它在中原百姓心中的地位可不容易,既然短时间内摧毁不了,那不如顺其自然地放任它衰败下去,任它衰败成塞内外边界之上的一座普通城池,到那时,大齐自会将它真正地取代。

放逐长安之法,等同杀人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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