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贾母求情,袁易训诫
第265章贾母求情,袁易训诫
邢夫人失魂落魄地离了荣庆堂,一路心神不属,回到了东跨院。
来至黑油大门外,她听得隔壁郡公府西侧传来阵阵土木兴作的喧嚣之声,斧凿声、夯土声混杂一片,聒噪刺耳,正是改建校场的动静。
这噪音搅得她本已纷乱如麻的心绪愈发烦躁难耐,不由暗骂:“显摆什么!不过是小人得志,便这般兴师动众,搅得四邻不安!”
她阴沉着脸,步入黑油大门,穿过仪门,见贾琮正怯生生地立在一角,身上穿着件简朴的旧衣裳,神色紧张,正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她。
贾琮也不向邢夫人行礼,其奶娘程嬷嬷则忙不迭抢上前,对着邢夫人深深万福,恭敬道:“给太太请安。”
先前有一回,邢夫人欲将程嬷嬷撵出去,岂料素来见了父亲贾赦如同老鼠见了猫般的贾琮,当时竟不知哪来的胆子,哭着向贾赦求情,硬是将程嬷嬷留了下来。自此,邢夫人对贾琮及程嬷嬷更是厌憎入骨。
此刻邢夫人正满心惊恐怨愤无处发泄,瞥见贾琮这般模样,顿时火起,对着身后紧跟的王善保家的冷笑道:“你瞧瞧这小孽障!如今眼里越发没了尊长,见了我竟如同不见,连礼都不知道行了!可见是平日缺乏管教!你去,替我给他一个嘴巴子,让他长长记性!”
平日邢夫人虽时常责骂贾琮,倒也不至于轻易令下人动手掌掴。毕竟贾琮再不堪,也是贾赦的儿子,是荣国府的正经哥儿。但此刻,她只觉前途茫茫,又惊又怕,已失了方寸。
王善保家的闻言,竟真个撸起袖子,狞笑着朝贾琮逼近。贾琮见状,忙转身跑开,旋即停步,瞪着王善保家的。
邢夫人见状更怒,骂道:“反了!反了!这小孽障当真反了!”
她一腔邪火无处发泄,又迁怒于程嬷嬷,指着程嬷嬷道:“都是你这奶妈子挑唆的好!没教出半点规矩!王善保家的,先给我掌她的嘴!”
王善保家的得令,又朝着程嬷嬷逼近。就在此时,贾琮猛地冲了过来,一头撞在王善保家的腰眼上!王善保家的猝不及防,“哎哟”一声痛呼,竟被撞得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贾琮趁机一把拉住吓呆了的程嬷嬷,躲回他住的小屋,“砰”地一声将门紧紧关上了。
王善保家的坐在地上,揉着摔疼的身子,对着邢夫人哭丧着脸:“太太!您瞧瞧!这琮哥儿竟推搡起奴才来了!”
邢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一时没那精神再去撞门纠缠,只恶狠狠地对王善保家的道:“你便在这里守着!我就不信他们能死在里头一辈子不出来!待他们出来,你给我每人结结实实掌一个嘴巴子!听见没有?”
说罢,她恨恨地一跺脚,满腔郁愤地朝着内宅走去。
刚回内宅,她便被一群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银珠翠的姬妾美婢团团围住,这群姬妾美婢此刻纷纷惊惶,七嘴八舌地急切问道:
“太太!老太太那边究竟怎么说?”
“可有法子救老爷出来?”
“老爷如今在牢里可怎么是好?”
“……”
莺声燕语本是悦耳,但在邢夫人此刻听来,却如同千百只麻雀在耳边聒噪。她按捺不住,猛地将手边一个茶盏拂落在地,“啪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她的厉声呵斥:“都给我住口!嚎什么丧!一个个堵在这里成何体统?都给我滚回自己屋里去!”
众人见她动了真怒,面色铁青,眼神骇人,虽心中愈发不安,却也不敢再纠缠,只得悻悻然各自散去,留下一片狼藉与一室压抑。
丫鬟们收拾了狼藉,随即有丫鬟怯声问道:“太太……您可要用些晚饭?”
邢夫人哪里还有半点胃口?没好气道:“不吃!你们也都出去,让我静静!”
丫鬟们不敢多言,忙悄步退下。
屋内只剩下邢夫人一人,只觉心惊肉跳,坐立难安。想到贾赦入狱,世爵革除,自己诰命不保,未来一片漆黑,真真是惶惑恐惧。
正自煎熬,王善保家的进来禀道:“太太,您娘家的兄弟来了。”
邢夫人一听,眉头立刻拧紧。
她有个胞弟,名叫邢德全,是个不成器的,素日只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手中滥漫使钱,嗜酒如命,待人无论尊卑贵贱,只要肯陪他吃酒,便是好的,不好酒的便不亲近,故而得了浑名“傻大舅”。
邢夫人向来嫌弃这个胞弟,何况此刻自己正焦头烂额,当即没好气道:“他来做什么?添乱不成!”
王善保家的道:“他说是有要紧的事,定要当面与太太商议。”
邢夫人冷哼一声:“他能有什么要紧事!”
话虽如此,她心下却微微一动,在这孤立无援之际,忽来个血缘至亲,哪怕是个不中用的,也似溺水之人抓到根浮草。略一踌躇,她还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出了内宅。
她来到二门外一间小客室,不多时,王善保家的便引着邢德全走了进来。
邢德全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缎袍,年纪比邢夫人要小了十多岁。今日她的眼神似乎比平日清明些,见了邢夫人,也不甚讲究礼数,只嚷嚷道:“大姐!我听闻姐夫出了大事了!” 邢夫人正自心烦意乱,见邢德全这般大呼小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斥道:“嚷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吗?有话不会好好说!”
邢德全缩了缩脖子,却急着问道:“我的好大姐!你先别恼!我且问你,你这里的家私,眼下可还没被官里抄去吧?”
邢夫人闻言,警惕地瞪了他一眼:“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这也是你该问的?”
邢德全急道:“我怎么不能问?大姐莫非忘了?当年你出阁,嫁给姐夫做填房,可是将咱们邢家偌大一份家私,都充作嫁妆带到这府里来了!如今外面在传,说姐夫此番闯下这等泼天大祸,虽则这府上是勋贵,老太太这位国公夫人又在世,不至于将女眷充官发卖,但家私多半是要充官的!到时候,官差一来,岂不要将咱们邢家的家私也一并抄没了去?那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这番话,真真是戳中了邢夫人的肺管子!
邢夫人素性贪财吝啬,视财如命,一听说连自己的嫁妆私房都要保不住,顿时慌得六神无主。想当年,她仗着邢家还有些根基,出嫁时确是狠狠带走了大半家私作为嫁妆。而邢家剩下的钱财,如今已被眼前的“傻大舅”挥霍无度,败得差不多了。
邢德全见邢夫人面色大变,忙趁热打铁道:“好大姐!你快些开恩,将咱们邢家那些家私暂且交还与我,我立时便带回邢家去收藏起来,免得平白便宜了那些抄家的官差!这才是保全之道啊!”
邢夫人一听要她交出自己的体己,不禁勃然大怒,指着邢德全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原来今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竟算计到我的体己上了!给我滚出去!”
邢德全也急了,梗着脖子道:“那本就是邢家的家私!难不成大姐你宁可眼睁睁看着我邢家家私被抄没入官,也不愿物归原主?你暂且还给我,日后你手头紧窄了,难道我还敢不给你使不成?”
邢夫人哪里肯听?连骂带推,将邢德全轰了出去。
待“傻大舅”悻悻而去,邢夫人回到自己房中,对着满室箱笼橱柜,方才那番恼怒渐渐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她反复掂量邢德全的话,虽是不中听,却也有击中要害的:此番恐怕真要抄没家私!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甚至不惜从娘家带来的体己,还有老爷那些琳琅满目的财货,全都充了公?
当真如此,可比割她的肉还要疼!
贪吝之性,压倒了一切。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让家私白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