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人是靠希望活着的(常德会战)(2)
第28章人是靠希望活着的(常德会战)(2)
大战来临之前,余程万自然而然地把保护常德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放到了首位,当局势日趋紧张之时,他便在县政府的配合下,动员城内居民进行疏散。从抗战初期常德遭日机轰炸起,城里的商贾富户就已携家迁居乡间,留在城里的只是一些机关职员、贫民与小商小贩。余程万的要求是这次全部疏散,城内不准留一人,不肯走就强制疏散。
为了迅速疏散,五十七师还派士兵帮助老弱居民搬运物资,其间不向民众收取分文报酬。常德城南为沅江,出城需要渡河。渡河船上也有五十七师的士兵在维持秩序,每船一兵,不许船户贪财超载,也不许向乘客趁机勒索多收船费,因此渡河时秩序井然。
县政府与五十七师相处融洽,县长戴九峰和余程万私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好。戴九峰不仅尽力协助五十七师部署防务,做好战备,还对余程万说:“你守常德,我与你共同抗敌,我们一起与城池共存亡。”
戴九峰说到做到。在县主任秘书带领县政府人员出城疏散后,他和警察局长、岳其霖三人以及百名警察留了下来,分别协助五十一师防守城内和城外的飞机场。
截至11月10日,城内老百姓已疏散一空。五十七师官兵各就各位地驻守于第一、二道防线,只在陡码头和小西门两处设置岗哨,严禁闲杂人等出入,以免影响布防。
在日军合围的头天晚上,负责机场一块的岳其霖为了向戴九峰请示,凭借特别通行证进入城内。此时全城一片漆黑,且静得可怕,他用手电筒照去,发现街道上由于无人行走,有些地方已经长出绿苔。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士兵敢于擅自闯入民房或盗窃财物。
以火攻毒
第三次长沙会战时,王耀武曾组织参谋团学习第十军守卫长沙的经验,时隔两年,以防御见长的五十七师也担当了城市守卫者的角色。
历来驻防常德的部队都是各搞一套,推翻原来的,再重新构筑新的工事,而且他们喜欢把防御地域拉得很远。这在防守专家看来都是愚蠢的做法:另起炉灶,在劳民伤财的同时,阵地也不一定就比原来更坚固耐用;防守阵地过广,只会摊薄防守兵力,增加被敌攻击的空隙。
余程万化繁为简,他将所属三个团的主力集中起来,分别拨至三面——常德防御为背水作战,城南有沅江为天险,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防守压力,只需在东、西、北重点设防即可。
防御阵地主要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为外围城郊据点,第二层为城垣核心阵地,第三层为城内从东到西的街道。按照第十军守长沙的经验,还在各据点构筑出许多钢筋水泥碉堡。
自11月18日拂晓起,日军开始向常德城郊迫近。五十七师工兵营事先在城郊道路上埋设了大量地雷,使得日军在行军过程中就接连出现伤亡,也相应减缓了其前进速度。
战斗打响之前,余程万亲自到外围阵地视察。当来到位于西北郊沼泥湖阵地时,他对一七〇团连长上官英说:“沼泥湖阵地的坚守,对常德保卫战至关重要,希望你连务必死守,要有勇猛杀敌的精神和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
上官英听后慷慨作答:“请师长放心,以后战况不论如何残酷,只要我一息尚存,全连官兵一定与敌人血战到底。”
在常德外围,三个团基本都是以这样一连乃至一排的方式守卫阵地,而他们所面对的却往往是一个大队或加强大队的敌人。战斗中守军唯一的办法,就是千方百计地节省兵力和提高作战效率。
当日军试图破坏铁丝网、鹿寨等障碍物时,官兵们一般并不急于进行射击,要等大部分日本兵穿过缺口以后,才以侧射和斜射火力予以交叉急袭,同时射击时坚守“三不打”准则,即看不见不打、瞄不准不打、打不死不打。除此之外,防御战中的各种战术和战斗要诀也都被一一搬出来,反复加以运用,包括逆袭战、夜袭战、肉搏战、手榴弹战等,应有尽有。事后传闻,当战事紧急时,到一线送饭的炊事兵甚至曾用绳索将手榴弹系在扁担上,用扁担甩手榴弹,居然也能甩出数十米炸伤敌人。
仅在泥沼湖一线,日军就集结一个加强大队,连续发动了九次攻击,但均被密集的火力网所压制,无法前进一步。在外围的其余方向,进攻也同样很难取得进展,日军不由得一个劲惊叹:“守军抵抗十分顽强。”
三部曲搞不定,又想到了放毒气。从拂晓到黄昏,日机轮流轰炸并投下催泪型毒气弹。以七十四军如今的规模,不可能将防毒面具配备齐全,有的部队连军官都没有,士兵更不用说了。虽然可以用湿毛巾遮住口鼻,但许多人仍出现了流眼泪、咳嗽乃至呼吸不畅的现象。余程万于是下令收集全城木炭,以山草点燃,用火将毒气冲入空中。这叫以火攻毒法,早在第一次长沙会战后即有友军发现并采用,以后逐步在全军得到了推广。
随着时间的延续,集结在常德外围的日军越来越多,攻势越来越猛。守军的防御工事经常被炸毁,战前官兵们准备了一些用于加厚覆盖的木头,此时就趁天黑拿出来全力进行抢修,修好后再战。
日军飞机大炮的轰炸使得后勤方面出现严重困难,茶饭渐渐变得有上顿没下顿。士兵们只能以身上所带的炒米充饥,饿了就先胡乱抓一把塞嘴里。
喝水也成了大问题。附近本有澄清水塘,但因炮弹、炸弹不停地往水塘里落,加上漂浮的死尸,清水已经成了臭水。这种情况下,必须舀出臭水沉淀一会儿,把下面的杂物倒掉之后,才能再将上面的水喝掉。
各作战单位与上级联系,依赖的主要是电话线。战斗中,好多电话线都被炸断了,起初部队还组织轻伤员抢修,到后来伤员都上去打仗了,没人修,于是班、排、连阵地都由此转变成了各自为战的一座座“孤岛”。
死伤者还在不断增加。坚守泥沼湖的上官连共有百余名官兵,如今包括连长上官英在内,只剩下了七个人,有的营已不足百人,编一个连都不够。
五十七师不得不对外围部队重新进行编组。余程万冒着炮火,再次到外围阵地进行视察,他告诉众人:“现在军长率领五十一师、五十八师及一百军已进抵常德近郊,与敌军鏖战。我们胜利会师有望,要再坚持几天。”
军中之胆
余程万企盼与王耀武兵团会师,是11月22日以前的事,当时从常德西北隅还可以隐约听到激烈的枪声,但在11月22日以后,他就无法做如是想了。因为就在这一天,五十一师、五十八师主力被迫撤出慈利,常德西面门户大开。
11月22日当天,日军第一一六师团一二〇联队进攻河洑,守卫河洑的一七一团二营一天之内打退日军八次冲锋,全营仅剩三十余人,只得从阵地撤出。日军第一一六师团占领河洑,完成对常德的左翼包围圈。
同一时间,日军第六十八师团二三四联队进攻德山。德山乃沅江南岸的唯一制高点,若守军能凭险据守,必能予敌重创。守德山的部队是临时划归五十七师指挥的一个步兵团,尽管余程万一再严令该部死守,但这个团还是在稍作抵抗后即撤离阵地。
随着河洑、德山先后失守,五十七师的外围据点大多丧失,后方补给线也被截断。余程万决定将主力收缩至第二层城垣核心阵地。
当主力部队奉命后缩时,偌大一座常德城已经十室九空,到处是日机轰炸后留下的断垣残壁以及狼藉凌乱的各种遗弃物。种种迹象表明,五十七师所面临的情况非常严重。
人是靠希望活着的,但希望不是空气,它得有源头和条件的。五十七师只有一师之众,围城的日军却有第三师团、第四十师团、第六十八师团、第一一六师团,共计四个师团,纵使五十七师有三头六臂,要想长久守城也非常困难。眼见与七十四军主力的联系已被切断,余程万只能寄望于来自长沙方面的增援,薛岳在电报中告诉他,第九战区已派出两个军星夜驰援常德。
日军在常德会战中投入兵力之雄厚,大大超出第六战区或王耀武兵团所能承受的负荷,只有相邻的第九战区参与,两大战区协手,才有击退和击败日军进攻的可能。
常德至长沙有一百多公里,而且公路遭到破坏,坑洼难行——破坏交通是把双刃剑,会给敌我双方的运动同时造成困难。显然,如果要跨战区作战,就需要提前调兵,否则无法及时参战。然而战前薛岳却出现了判断错误,他根据第一次长沙会战的经验,认定日军又是和上次在赣西北时一样,使用了声东击西的战术,即先向湘西佯动,然后再出动主力由湘北正面进攻长沙。基于这一考虑,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湘北兵力调往湘西。直到湘西数县沦陷,常德城形势紧张万分时,他才手忙脚乱地调兵增援。
薛岳电报中所说的那两个军,应该是指第十军和第五十八军。在常德被包围时,这两个军或是还未出发,或是尚在途中。
只要有援兵便有希望,五十七师选择了继续咬牙苦撑。余程万向各部发出通令:“发扬我虎贲之光荣传统,以最大牺牲的决心,和敌寇战至最后一个人,最后一颗子弹!”
七十四军军歌中唱道:“我们在战斗中成长,我们在炮火里相从。”随着日军从城郊逐渐逼近城垣,用于支援步兵的炮兵团开始发挥作用。
七十四军炮兵团一共三个营,除二营因系野炮营,不便山地作战仍留驻衡阳外,其余两个山炮营均参加了常德保卫战。在郊外日军进入火炮的有效射程后,炮兵团在观测所内测定了日军阵地的射击诸元,并制作了相关图表。
一切准备就绪,随着炮兵团长金定洲一声“预备——放”的口令,二十四门苏式山炮一齐轰响,将日军阵地炸到“失声”。紧接着,其中的八门山炮按预定计划转移射向,朝日军冲锋部队发射装有定时引信的榴霰弹,暴露于地平面的日军步兵纷纷中弹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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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鄂西会战后,中美联合空军便开始实施反击。空军第四大队在大队长高又新的率领下,集结于恩施,并将恩施北门外的江河畔机场作为前进基地。常德会战期间,飞行员都坐在驾驶舱里,随时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只要信号弹一响,他们就立刻驾机飞往常德。
当炮兵团施射时,双方航空兵也在空中展开了角斗,其中一架日机中弹负伤,只得降低飞行高度,紧贴地面飞行。就在这架日机低飞掠过炮兵阵地的一瞬间,炮兵排长田少猷端起轻机枪,一梭子弹就把飞机给打了下来。周围欢呼声四起,余程万听闻后当即将田少猷提升一级,并报请军委会记功嘉奖。
火炮乃军中之胆,特别是在防御战中更居重要地位。通过集中配备和机动使用,炮兵团以逸待劳,对日军进行了有效的压制和摧毁。然而距离的拉近也是相互的,大家用火炮都能轰击到对方,相比较而言,开始建立起来的日军炮兵阵地在力量上更为强大。
苏式山炮的特点和好处是比较轻便,每门山炮都可分解成为八大件,由骡马或人力进行抬送,但它本质上是一种轻型榴弹炮,其口径和射程都不及重型榴弹炮或加农炮。后者被称为野炮,主要由马匹或车辆牵引,日军到联队一级就进行了装备。11月23日,日军用野炮对城垣阵地进行轰击,破坏了多次工事,布上部队(第一一六师团一〇九联队)趁势对北门阵地发起进攻。
联队长之死
李超当时服役于一七一团,他所在的七连奉命进入北门阵地加强防守。日军继野炮的长距离炮击后,又出动飞机空袭,炸弹雨点般地落下来,北门阵地被炸得烟火弥漫。
如果部队缺乏训练或准备,空袭是很可怕的,但如果训练有素兼预防得当,便可以将损伤降到最低。按照防空袭原则,此时除观察员留在阵地上观察敌情外,其余人员都进入了碉堡或掩蔽所。
空袭结束,部队又迅速返回射击位置,这时布上部队扑了上来。官兵们赶紧把子弹推上膛,同时拧开手榴弹的保险盖。
当与日军相距只有两百多米时,李超发现对方数量非常多,仅他们这一连的当面就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两百多人。以少打多,大家的心情都非常紧张,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扣住扳机,不过谁也没有在无命令的情况下抢先开枪。
当日军接近至一百多米,连长下达了“打”的命令,全连集中火力,一排排地扫过去,前面的日军死伤过半,后面的日军则边打边退。除李超班留守碉堡外,其余班排全部参加了追击,并且一直追到五百多米开外才收兵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