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

诺言

赤玉曼陀罗再次放出扰人的奇香，告示着子夜的降临。

姬清芷神色复杂，看着兄长同两位客人交谈。方才的战斗迅疾而激烈，她的武艺在族中算得上出众，却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琅玕部对阵法涉猎甚少，此前她印象里的阵法师优雅却脆弱，只能待在战场的最边缘。现在她知自己错得离谱。

“劳烦挂心，我并无大碍。”

百里瑶光仍靠在韩生肩头，脸上渐渐恢复血色。方才下手杀伐决断、面上无悲无喜的仙子，现下挂着温婉浅笑，真诚地朝姬清源道谢。

年轻的族长面露忧色，转头示意妹妹去照看族人。姬清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转身离开。

黑衣剑客满心满眼都是怀里的人，不曾擡头看谁一眼。

“谢明澈不会放弃明日秘境开启的机会，需得万分小心。”

百里瑶光简单同姬清源讲了些御灵师的特点，嘱咐众人注意避开滋生出的晦灵。

姬清源点头应下，又说要替她去寻族里的医师。

百里瑶光喊住了他，慢慢坐起身来。青年滚烫的胸膛微微起伏，松开的手悬在半空，半晌才缓缓垂下。

“谢明澈并未能怎么伤我。只是我太忍不得痛，一时竟失了力道。”

韩生闻言抿紧了唇，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方才我未能联系上阿鸢，只怕千丈台确实有变。”百里瑶光另有忧心之事，无暇顾他，兀自从袖中摸出莲花晶石。

再次注入灵力，她眉间略显焦躁，咬唇等待回音。

沉默的呼吸间，晶石终于传出医师的抱怨：“小百里呀，你可真会挑时间。”

她的声音不太真切，同灰狼的长嗥交杂在一起，伴着不知什么生物发出的哀鸣。

“刚才莫名其妙跑出来一群人，见面就打，差点没把小白蛇给送走。百里，我腾不出手太久，你那边怎么了？不会是那小子终于把自己烧没了吧？”

百里瑶光定了定神，快速同她交换了信息。

“啧，谢明澈从哪里找到这么多不带脑子的打手？一个个的不知道在拼命些什么——”

她忽然低声咒骂了一句，匆匆给挚友留下了句“你自己小心”，就又断了联系。

百里瑶光怔愣一瞬，将莲花晶石狠狠攥在手心。韩生已将自己的那朵拿在手上，同她说：“我去叫师兄回去支援。”

她轻轻“嗯”了声，勉强打起精神，慢慢吐出一口气来。她并不觉得谢明澈会立刻转头去浮玉山，却止不住忽然上涌的心悸。

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现，心口跟着疼痛抽紧。

于是她又摩挲着莲花晶石，将顾垣从睡梦中唤醒。顾垣开始还有些迷迷糊糊，但听到谢明澈现身，便立刻说要过来。百里瑶光忙劝住了，又控制不住地叮嘱他多加小心。

顾垣听出她的焦躁不安，便放缓了语气，柔声劝她莫要忧心。

“为师不敢自夸，但这些年也算认识了不少人。这天下的狩妖师里，最厉害的也比不上乘风。况且千丈台毕竟是群妖的地盘，阿瑶，你得相信厉苍首领。”

谢明澈挑准了今夜找人偷袭千丈台，无非是想赌一出声东击西。他如此忌惮，百里瑶光明白自己不该如此忧心。

但师尊温和的声音并没能安抚她太多，身体再次摇摇欲坠。

她对自己生出几分恼怒，伸手按在地上，正要勉力站起。一只手犹犹豫豫地伸了过来，虚虚地揽住了她。

温热的气息就在身后。待回过神时，她又靠在了坚实的肩头。

“仙子。”

韩生声音喑哑，隐隐透着些祈求。他不知她今夜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伤，只想着自己此前从未见过她这般虚弱。

觉出青年的不安，百里瑶光放弃了起身的念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小臂。姬清源善解人意地离开，留下两人独处。

“莫被谢明澈唬到了。魂绶契不是什么禁术，只不过如今用的人不多罢了。”

百里瑶光会在一众分享力量的法子里挑中这个，是因为它最为直接方便。只需稍加练习，接受者便能自如地使用施法者的力量。

不过这法子不受青睐，自是有其道理。除了结契方式稍嫌复古繁琐之外，最大的原因在于施法者的神魂会失去屏障。

为了方便分享，牺牲一部分防御是十分自然的事。

谢明澈方才认出了这术法，便明白攻击神魂是最快的脱身之策。百里瑶光虽有所准备，但也只来得及化解了他近半的力量。

此番算是被谢明澈扳回一局。她语气淡淡，心中不甘。

“先前只知你受神魂之苦，却不曾亲身体验过一二。今日看来，我实在比不得你。若方才忍痛追击，谢明澈定脱不了身。”

沉稳的肩头开始颤抖。韩生恨不能回到白日，阻止她将符文画在自己掌心。

纤长的手指忽然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百里瑶光仰起头，柔声哄他：“战斗就难免受伤，你别多想。我再缓一缓就好了，并无大碍，不信你瞧瞧？”

青年却攥紧了拳，不肯再信：“仙子惯会哄我。”

百里瑶光叹了口气，知他已打定了主意。她既挂心楚鸢安危，又想着明日谢明澈再度来袭，头便隐隐作痛。

擡手揉了揉额角，她轻声抱怨：“若非你总不管不顾，我也不必非要结这魂绶契。”

话刚出口，她便有些懊悔。韩生抿唇不语，浑身紧绷。

“阿生——”

“抱歉，”青年低声打断她，眸光晦暗，“是我……看轻了仙子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