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
商议
阮妤刚要过去,开枪的男人持枪急匆匆跑来,她听到对方恭敬地叫了一声“鬼牙”。
“怎么回事?”
“昨晚上的那批货,她趁客人不备偷跑出来。”
裴霁没当回事,擡手示意男人把人带走:“处理干净点。”
“什么处理?”阮妤回头看他,“她是人不是随便乱丢的垃圾,你想怎么处理?”
近在身旁的手下们自觉低头,退几步留给他们足够的谈话空间。
裴霁对于她三番两次为了别人和自己闹脾气的言行早已不满,碍于两人关系在今日稍有缓和,不想闹得太难看,换了个说法:“把人带下去。”
开枪的男人略略点头,招呼其他人过来搭把手,那人手里拿着黑灰色的裹尸袋打算将女人直接装进去带走,似乎有很多事要忙没时间在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来到这儿,每天都在上演震裂三观的不同事件。将女人视作商品,明码标价,随意买卖。听话的留你一命,过着看不到尽头的日子,不听话的直接要你命,尸体被随便处理,死后连一个像样安置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人出来阻拦,岛上的人对这种事情的发生司空见惯。阮妤甚至看到刚才一起玩闹的小孩子站在不远处目睹这场射杀,他们稚嫩的脸庞褪去游戏时的憨笑,留下的是木然和见多了的冷漠。
这座岛到处是吃人的恶魔。
裹尸袋放在女人身旁,两个男人手脚利落,拎着她的衣服就将人扔进了袋子里,衣服上的血渍浸染了后背大片面积,随着擡高留下的空隙,有血滴落在沙滩上。男人用鞋子碾了碾,血点隐没于细沙之中,仿佛在预示女人接下来的命运,转瞬即逝。
沉甸甸的尸袋由两人一前一后擡走,过程干净利落。不知道是不是阮妤眼神出现了错觉,裹尸袋好似一直在鼓动,像女人的手不停地在挣扎。
她……救不了。
裴霁走到她身旁,指腹刚碰到她手背,一股难以忽视的凉意窜入他指尖,“手这么凉,别在海边待了,我们先回去。”
阮妤没有拒绝,任由他拉着自己折返回去,盯着身旁稀松平常的侧脸,她早该知道的,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回头,只会变本加厉,对于他,不该有任何仁慈之心,恶魔的良心不会唤醒。
回去的路上,陷入了彼此心知肚明的沉默。随行的两人不紧不慢跟着。
裴霁在第三次看她后,沉声道:“心情不好?”
“见到那一幕你不会觉得我不受一点影响吧?”阮妤轻呵一声,“在我过去的生活里没有那么多血腥,你想让我瞬间接受在这里的生活方式,哦不对,应该说是生存方式。”
她会有此反应在裴霁意料之中,诚如她所说过t去的生活里没有枪支弹药,没有暴力血腥,更没有超出法律范畴的生意往来。这座岛上的一切于她而言是全新的生活,中州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他停下脚步,双手扶住她肩膀,郑重其事地向她解释:“阮妤,你和她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她试图从他掌心挣脱,前所未有的平静,“因为我现在对你来说不一样,暂时安全对吗?等你厌烦的那天,我的下场比她们好到哪儿去?”
裴霁眉头紧锁:“我说了,你不一样。”
她低下头,嗓音裹挟着颤意,“裴霁,女性不是商品,更不是你们男性的附属和调味品,你们将我们视作牲口对待,有没有想过你的命也是女人给的?”
“住口!”他脸色一沉,对她愈发肆无忌惮的话感到不满,她就差指着鼻子说一句你妈不是女人吗?
他冷着脸打断她的话,阮妤转头看向别处,夹枪带棍地讥讽:“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都清楚,偏要做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架势,把自己包装成不懂的样子,不累吗?”
裴霁扣她肩膀的手越来越用力,指腹泛着青白色:“你除了会惹我生气还会什么?三番两次出言不逊,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前一秒还在你耳边说你不一样,下一秒口出威胁之语,他的承诺和他的情绪挂钩,说变就变。阮妤抿了抿唇:“这就是你说的不一样吗?”
裴霁紧拧的眉顷刻间舒展了,更多的是惊醒,想起自己方才的承诺,扣住她肩膀的手不自然地垂下,每根手指像是从油锅里过了一遍,烫得人难受。
“贩毒,买卖人口,售卖器官,”她每说一句就往前进一步,直到抵在他面前,同他面面相觑,“你告诉我,要我接受这样的地方,你不觉得可笑吗?就像我现在看着你,我想到的是你开枪打伤佳琳,是你刚才满不在乎地擡手,指示手下人把一位还有气的女人装进裹尸袋,裴霁,你想让我怎么接受你?还是你觉得我应该对你给予高度评价?”
她是真的有本事,每个字都似淬毒的蛇牙,咬进肌肤血肉里,裴霁被问得哑口无言,明明可以为自己找无数个理由,但内心深处很清楚,无非是换种形式的狡辩,就像她方才对他们男人的评价。
“可我不是生来就是恶人!”裴霁重新扣紧她肩膀,目光灼热,似要通过眼神中的炙热向她传达自己这句话的真实性,“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不想,从小到大我的身边都是如此,暴力血腥,尔虞我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就是我多年来的生活,你用你的生活方式来评判我,公平吗?!”
阮妤不想和他扯了,一意孤行的人就算是杀人也会给自己找各种理由,证明是别人的错而非自己,在裴霁这样的人眼里,都是别人招惹才导致他出手,他所做的不过是保全自己。
她要走,裴霁拦住她:“阮妤,我以为你会和别人不一样。”
她一怔:“什么?”
“站在道德制高点颐指气使地点评,我以为这样的事你不会做。”
“确实,正与邪本不可能站在同个角度看问题,我对你说的话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而是作为一个人,我还有尚存的良心,但你——”她摇了摇头,“那些话你就当我没说过。”
她一个人先行离开,跟随的两人愣了会儿不知道要不要跟上,杵在原地干站着不敢过去。
其中一人犹豫半天,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鬼牙,阮小姐自己回去了,需要我们……”
“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由她去!”裴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这儿不用你们看着。”
-
回去的路阮妤还记得,经过那家小店,店门前玩闹的孩子都离开了,看守店的女人也换成了男人,不过短短时间,一切都在变,唯独人心的转变比登天还难。
阮妤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园子,穿过长廊,所经之处只要有人看守都会唤她一声,她烦透了这些没完没了的客套,无形中提醒她身处牢笼,到哪里都有裴霁的人。
她推开房门用力关上,阻隔了外面异样视线,掌心覆在障子门上,站在门前许久未动,平复波动的情绪。
“看来约会的情况不太理想。”
房间内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阮妤当即回头,恍惚间她以为沈确是偷渡上岛,冲过去死死抱住他:“你怎么来了?!”
她的反应让沈确愣了一秒,环抱的手臂很用力,似乎怕他下一秒会消失。他温柔地抚摸她的发丝,轻声询问:“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阮妤心里的恍惚渐渐消散了,那种在岛上看到沈确的不切实际感逐渐被眼前的温热慢慢唤醒,她躲在他怀里蹭了蹭,心情低沉:“我看到那个女人中枪被装进裹尸袋里,她……应该还有气。”
沈确噙笑的唇微僵,轻抚她发丝的手停了下来,“他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