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反正正反
第244章反正正反
上海,陈府,闻勇进了门。他把大衣交给几个瘪三后,对陈光的保镖问道:“老板呢?”“已经睡了,今天老板在舞会上可喝了不少酒,累了,一回来就睡了。”保镖回答道:“老板说了,如果勇哥有事,可以直接上去。”
“日本人的舞会?”
“算是吧,属于治安会的,都是亲日的才能去。”
闻勇点点头上了楼,他是陈光最信任的属下,也是跟着陈光白手起家的人,鞍前马后为朝社的辉煌贡献颇大。所以在朝社,没有人会对闻勇搜身,更不会阻拦闻勇,即便老板睡着,闻勇也可以直接进卧房。
卧房门外的保镖看到闻勇,也轻轻的叫了一声:“勇哥。”
闻勇问道:“房间里就老板一个?有没有女人?”
“没有,自从前几天那个婊子要刺杀老板后,老板就不找女人了。”保镖说道,随即笑道:“后来那个娘们老板赏给我们用了,真是好滋味啊。”
闻勇也笑道:“好好工作,保护好老板的安全,到时候女人不有的是嘛。”
“还得勇哥多多提携。”
闻勇点点头对那俩保镖道:“行了,你俩先下去了吧。我得把老板叫起来,有重要的事情商议,你们守在楼梯口,没我和老板的吩咐不准上来。”
“知道了勇哥。”
现在的陈府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也绝不为过,光跟着陈光的带枪保镖就有二十多个。这也是正常,自从陈光投靠了日本人后,就有各种各样的组织在锄奸,倒不是光针对他,有不少汉奸还没春风得意就被人杀了。当然,陈光受到的刺杀也不少,就前几天吧,陈光在舞会上认识了个女人,直接带上酒店房间发泄,结果女人却在陈光喷射的那一瞬间摸出一把刀刺向陈光。
说实话,陈光都快作下病了。任何一个男人在那时候受了惊吓,肯定是会留有心理阴影的。那事儿闹的动静很大,连楼下的舞会还没散去的日本人都惊动了,陈光要求他来审问,日本人也答应了。后来陈光把女人给了一众保镖,她被糟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夜里,奄奄一息浑身污秽的姑娘被陈光提走,声称要亲自送她上路。谁都能看出来陈老板的愤怒,陈老板有好些年没自己动过手了,这次他赶走了所有人,准备亲自折磨这个女人。
那几天狗没怎么喂,那个女人也再也没有出现过。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刺杀,也多亏陈光警觉性不低,身边人也多,这才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暗杀。
闻勇蹑手蹑脚的走入卧房,他怕吵醒了陈光,但并不是为了担心打扰他休息。闻勇从怀里抽出一把尖刀,步步逼近陈光。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陈光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甚至说是再造之恩都不为过。
而江湖规矩的第一条就是不能欺师灭祖,朝社成立后,闻勇认了陈光当老头子,即便年纪相仿但这是混黑道特有的门徒传承,所谓老头子也就是和师父一样了。江湖上弑师是最让人瞧不起的事情,即便师父大奸大恶无恶不作,也只能由外人惩处,徒弟是没有资格处决的。
而黑道上的老头子可不是光吃供的老大,门徒来找他们,衣食住行全得安排,门徒出了事儿,老头子也得罩得住。给门徒安排事儿干,让他们赚钱,提拔他们,给他们介绍人脉,这都是老头子的职责所在。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老头子比师父做的都多。
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还是自己的老头子,于情于理上闻勇都不忍杀了陈光。可陈光,他怎么就当了汉奸走狗了呢!这让闻勇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日本打上海的时候,杜老板组织人去抵抗,陈光也积极响应,闻勇亲自带着兄弟们浴血奋战,即便一帮流氓打不出什么战果,但他们打出了一个男儿应有的英雄气概,打出了中华民族不屈服的精神。
那时候,陈光出钱出力,端的是一名英雄好汉,可日本人一进入上海,一切就都变了。陈光对日本人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甚至为当年的抵抗承认错误,不惜下跪赔罪。陈光不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以前即便他跛了,但没人会质疑陈光是个枭雄,如今他只是一条狗,一条日本人的走狗。
闻勇来刺杀陈光,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他是自己想来的,他要杀了陈光为民除害,让抗日的人们心中多一份信心和欢愉,证明善恶到头终有报,证明一个汉奸是没有好下场的。可他的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折磨着自己,在纠结中,他举起了尖刀。
陈光依然睡得很沉,只是他的眉头不断皱起,他做了噩梦。梦是混乱的,是无逻辑的,一会儿是他和孟小六以及钱串子在一起听戏,一会儿又成了在码头跟排帮的血战,怎么砍也砍不倒那些人,自己的拳头酸软无力,胳膊打出去都是弯的。而转眼间,便成了淞沪战场外的激烈战斗,正如那时候自己曾看见过的那样,尸横遍野,到处都是被打死的兄弟,尸体多的插不进脚去。
猛然间尸山血海中一个女人站了起来,她浑身是血,面部狰狞,胳膊伸的老长,直勾勾的抓向陈光。陈光本来在梦中完好的腿一下子又跛了起来,他慌忙躲闪着却还是被女人抓住了。女人的样貌逐渐清晰起来,正是死去的明月:“我知道你的秘密,我知道你的秘密,我要告发你,我要告发你!”
陈光猛然坐了起来,眼前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他都来不及看清楚是谁,便翻身滚下床去并顺手从枕头下掏出了一把枪。枪口直对着举着刀的闻勇,陈光坐在地上,闻勇站在床边,两人就这样定格僵持住了。
“你要杀我?”陈光没有叫,一旦保镖冲进来,一切将成定局无法挽回。
闻勇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他爽快的承认了:“对,你卖国求荣,人人得而诛之,但你对我有恩,所以我准备杀了你再自杀。既然你发现了,那就开枪杀了我吧,我也算尽力了。”
陈光愣了半晌,放下了手中的枪。闻勇也是一怔,问道:“你不杀我?是为了让我继续为你卖命效力吗?别做梦了,我不会再为虎作伥,帮你替日本人办事了。”
陈光点点头,对闻勇轻描淡写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种的汉子。”
“对,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咱们陈府到底是怎么了?!我崇拜敬仰的您怎么就没种了呢?!”闻勇的声音在嗓子里压着,好似低吼一般,让闻者也不禁有些心痛。
“你觉得我是个没种的人吗?”陈光冷冷的看着闻勇。
闻勇也同样看着陈光,逐渐的他在陈光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坚定,看到了那种无法动摇的意志。这是一种下定决心后才有的眼神,跟随陈光多年,与排帮大战的时候他有过,砸毁燕巢的时候他有过,召集兄弟与日本人在城外激战的时候他同样有过。他没有变,依然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陈光,而这种眼神,闻勇已经许久未见了,他看到的只有卑躬屈膝满脸媚笑的陈光。可如今,卧房当中,仅剩陈光与闻勇两人的时候,陈光再度露出了这种目光,宛如一只被惊醒的猛虎,难不成一切都并非是自己表面所看到的那样?!
“我不能说,也不能肯定,但我绝不是孬种。我所做的对得起天地良心,有些时候,有些人必须牺牲,或是尊严或是性命。前几天的那个姑娘,的确被我杀了。日本人都知道了,不杀她又能怎么样?最后的时刻,我告诉了她真相,才送她上路的,她走的很坦然,因为她的死不再是失败,而是成功。我们一起戏耍了日本人,也一起救了更多的人。”陈光淡淡讲道。
“当真?您……”
“千真万确。”陈光道:“如今知道我身份的人并不多,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来刺杀我,这也让我潜伏得更加安全。你是我的兄弟,我一直憋在心里想对你说,可为了保密起见却不能说。这关乎着不少人的身家性命,而我更愿一个人背负这种屈辱。今天一吐为快倒是畅快,兄弟,你愿帮我吗?”
“闻勇誓死效忠,先前怀疑万死难脱其罪,还望您能宽恕。”闻勇是个汉子,知错并有勇气认错,这说起来简单,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随着地位越高,年龄越大,人便越难认错。
但此刻他相信陈光不会骗他,正如陈光可以在他依然举着刀子的时候放下枪一样,这是生死之交的信任。闻勇单膝跪地,对陈光说着发自肺腑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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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点点头:“我是汉奸,六爷只能暗中相助,我俩身边缺少让上海的抗日力量相信的人。做得多了,日本人会发现,做的少了,我就无法避免的会屠杀更多的抗日力量。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也为了救助更多的抗日战士,你要做一个双面间谍。”
“但凭吩咐。”
“听好,你这几日联络一下各方抗日力量,不分阵营全都联系。并且对他们提供帮助,让他们相信你是抗日的,是潜伏在我这个汉奸身边的爱国人士。取得信任或许很难,但也没有那么难。如此一来,你留在我身边能得知情报,而我也有了存在的价值,他们便不会如此费尽心思的来暗杀我了。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对我们两边都有好处。”陈光交代道。
闻勇虽然不够聪慧,但脑子还是够用的,他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喜道:“此计高明,老板,您真是太厉害了。”
“我哪有这么灵光,都是孟小六出的鬼点子,他让我找个合适的人选。不过他并不建议我找你,因为你离我太近了,很容易引起日本人的怀疑,把你抓起来审问。但我觉得无论是上软的还是玩硬的,你都不会出卖我,你是我信得过的兄弟,别人我信不过。”陈光道:“可六爷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我才迟迟没有跟你说,我这几日一直在思虑此事。”
“闻勇定不负重托。”
五天后,上海南市发动了一场对抗日分子的逮捕。在日本攻占上海后,有不少抗日义士都被坑埋或者枪杀了,被捕入狱者更是不计其数。这次的逮捕是精心策划过的,比以往更加周密,但结果是抓到的人却少之又少,气的日本人大声叫骂,声称什么狡猾的支那人。
逮捕失败,日本人把当地日军和各种汉奸狗腿聚到一起,开了半天的会。闻勇则候在楼外的车边,不远处是卖馄饨的阿伯,他是被日本人强行命令出摊的,为的是上海的繁荣和市面不受影响。强行的手段就是他脸上被枪托砸的淤青,甚至可能骨折的痕迹。像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各行各业,但百姓有苦难言怒不敢声,毕竟亡国奴是没有尊严的。
“老板来一份馄饨。”腹中有些饥饿的闻勇坐在了桌上,老板低声叹了口气,忍怒给这些衣冠楚楚的狗腿子下着包好的馄饨。
馄饨摊不大,只有两三张桌子,食客们大多需要拼桌吃饭,那边两桌早坐满了歪戴帽斜肩膀的混子,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不知是里面开会的哪个汉奸的狗腿。唯闻勇这个已经脱离低级打手的人看起来好似上等人,如果不说话不动怒,他就好像是个贸易公司的商人,穿衣气质都十分考究。果不其然,又来了个冻得直哆嗦的食客,没怎么选择的就坐在了闻勇旁边,起码闻勇看起来安全些。
那食客好似刚下工,也点了一碗馄饨还要了一碟小菜一壶小酒,连吃带喝好不快活,最后把酒倒在馄饨中,囫囵着汤一并下肚。闻勇吃的很慢,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在会议大楼门前他是不敢这样的,此刻无人关注,他自是不免担忧先前的报信儿被发现,连累了陈光。
“老板,会账。”食客吃完了,扔了一张钞票,并推了一下碗筷杯碟,趁着碰撞的动静和起身的工夫,他很自然的一欠身子,在闻勇耳边低声道:“谢谢你,我们的人都转移了,你值得相信,有消息记得再联系我们。”
闻勇一愣,不敢看向已经转身离去的食客,生怕引人生疑,但心中的惶恐中却又多了一丝兴奋与高兴,计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