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南善堂
第177章南善堂林素素就总说孟小六成天忙这个忙那个怎么这多事儿,还是那么多闲事儿。这天下就有那闲不住的人,一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战争贩子,跟谁都爱较劲,没事儿爱挑起事端,还有一种就是孟小六和沙莺莺这样,平时不惹事儿,但路见不平定会出手相助的。
这样的人势必会惹来很多麻烦,但他们也会有所成就。总是忍气吞声低头认怂,生怕招惹事情,不愿当出头鸟的,这辈子也只能当个默默无闻的平庸之辈。他们时常会笑话那些惹事精们的犯傻,却不知缩头乌龟只能缩在龟壳中,哪有鱼入大海变化成龙的可能性。要不老百姓总说,淘气的孩子有出息呢。
眼前舍粥粥铺的这一幕就是孟小六不愿跟着慈善机构的一大原因,小六他不喜欢沽名钓誉,不然他也不可能净当那幕后老板,自己过得舒服自己活得坦荡,别人是褒是贬他根本不在乎。所以自己老老实实的干自己的一份善事,做到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就足以了。
有人说善堂等慈善机构更有计划,加上人手充足可以捐钱省麻烦。这一点对孟小六来说不太存在,他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他不管别的慈善机构怎么做的,自己只要施舍多多少少也总能帮到别人,那就足够了。
况且孟小六的施舍和别人可不一样,他的粥分量足米多粘稠,虽不至于插上筷子能立住的标准,但比起善堂的清汤寡水却要好上不知道多少。虽不能说是吃饱为止,可绝不会为了多吃一碗就如眼前这样的。
自己的人做善事用着踏实,要是别人,孟小六生怕做不好。花了钱不落好,他虽然做善事不是为了名声,也不是为了回报,但总不能花了钱还让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吧,那样的窝囊事儿孟小六不做。
况且善堂中的道道,远没有外人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其中的肮脏勾当也让孟小六深感不齿。揭穿他们没有必要,毕竟他们也是在做善事,即便怀了私心,可总比没有强。不过掺和进来就算了,孟小六喜欢独善其身的好。
“你怎么说话呢,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家里谁没个老人,不给就不给动什么手!”沙莺莺一声娇喝让男人停了手,沙莺莺上前也不嫌脏,扶起了那老妇,嘴里对那汉子数落道。
那汉子上下打量着沙莺莺,一个女人敢如此大胆的强出头,必定是有所依仗,不过他还真没看出来沙莺莺的路数,也别说沙莺莺现在穿的这一套可不怎么场面,上不了台面的棉袄配上了棉裤,虽然干净整洁用料扎实,可富人才不会穿的这么囊揣呢,最多就像个殷实之家的小媳妇。也怪不得孟小六和她走在大街上会有这么多人侧目,这俩人根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刚才卖票的秃顶也是几次偷偷打量沙莺莺,摸不准她和孟小六的关系。
男人得亏没说什么,因为他看到了站在沙莺莺身后抱着膀子冲他冷笑的孟小六。那一身考究的装束比天津的富商官员都不逞相让,话是拦路的虎,衣服是渗人的毛,他就是个帮忙舍粥的,可得罪不起达官贵胄,一时间站在那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继续啊,你这调门都快赶上名角儿的嗓门了。”孟小六冷嘲热讽道。这时候他浑身的气势就起来了,你想啊,孟小六在上海这么多产业,所结交的三教九流中也不乏手握重权之人,就说他自己手下也是藏龙卧虎,久而久之孟小六也有了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气场这东西说起来很巧妙,那汉子毕竟是从街面上混的,对这种强大的气息异常敏感,他知道眼前这人他惹不起,当即抱拳道:“这位爷们您是……”
“别管我是谁,给这大婶赔罪,快点,别让我说第二遍。”孟小六道。
“可使不得使不得啊。”那老妇人连连道,样子惊恐万分,好似舍粥的人不是善人而是恶鬼一般。
大汉眼珠子转了转,不愿意为争一时之强得罪了人,反过头来想想自己刚才做的的确有点过了,于是道:“对不住大婶,我刚才就是一时情急。”
孟小六不愿得理不饶人,毕竟这里不是上海,而现在马家在北方的势力不比以前了,现在是奉系的江山,缺门才是正红的,小六他不定能罩得住。于是点点头,拉着还不过瘾的沙莺莺一并扶着老妇人去了不远处的馄饨摊儿。
天虽然冷,但在摊儿上喝一碗馄饨还是很惬意的事情。老妇人不断地道谢,不太敢抬眼看沙莺莺和孟小六,老板刚才远远的看着,知道事情发生的始末,对孟小六他们多了一丝敬佩感,过来招呼道:“来您呐,点点儿什么?”
“一碗肉馄饨。”沙莺莺道。
孟小六拦住了沙莺莺,对老板道:“劳烦先来碗热汤,有素的吗?没有啊,那来个白菜肉的吧。”
沙莺莺疑惑的看着孟小六,不明白向来大方的他怎么突然扣索起来了,连碗纯肉的馄饨都舍不得。孟小六读懂了她眼中的疑惑,解释道:“大婶饿得久了,猛一吃油腥大的受不了,外面也冷,先喝完热汤开开。”
没有什么吃得了吃不了,吃不了纯属是饿的轻,当热汤上来的时候,老妇人就开始呼噜呼噜的喝了下去,馄饨吃了两个便倒在自己的破碗里舍不得吃了。孟小六忙道:“还要给别人带吧?”
老妇人点了点头,孟小六说道:“放心,再给他们买。”
此言一出,老妇人就哭了,不断地嘟囔着:“好人呐,今天我是遇到好人了。”说着嘴却不闲着,捧起破碗狼吞虎咽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一碗热汤一碗连汤带水的馄饨就都见了底儿。
“大婶,刚才到底是为了啥啊?”沙莺莺这时候问道。
老妇人讲了起来,原来最近善堂赈灾在大街上舍粥,可那粥稀的见底,用马勺使劲搅和也不定能看到几粒米。这样的米汤比水好不了多少,想要饱腹自然是难,但好在能暖和暖和身子。老妇人一家三口人,下面还有一个瞎眼的闺女和一个年幼的孙子,至于她男人和儿子早就死了,儿媳妇也跟别人跑了。老妇人求了一碗米汤端回去,先给了闺女和孩子喝,然后自己又想来要一碗,结果却被人认出来遭到了打骂。
“太可气了,本来是舍粥赈灾做好事,结果这么糊弄人不说还如此蛮横。”沙莺莺愤恨的说着,然后安抚着暗自抹泪的老妇人,拿出一枚大洋给了老妇人,还让馄饨摊老板又给下了一碗给了老妇人。老妇人千恩万谢,蹒跚着走了。
孟小六望着老妇人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滋味可不大好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成啊,见一个救一个,啥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这位爷说得对。”馄饨摊儿的老板此刻在围裙上擦着手说道,不是饭点儿也不算忙,见孟小六和沙莺莺心地良善便搭起了话:“您可不知道,这群缺了大德的,天天臭显摆。每每都在报纸上说自己捐了多少,做了怎样的善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人家花钱做好事,想要显摆想要大家捧,那也说得过去。可最气人的就是得了别人资助的善款,打着做善事的旗号,没给穷人捐多少,还净往自己兜里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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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常态。”这就是孟小六所谓的善堂里的道道。有些人是倾家荡产真做善事,或是为沽名钓誉或是为了吃斋念佛,但这都值得夸赞。可把这事儿当成一个营生,靠着以资助穷人为名赚钱就有些不老地道了。不过到底还是做善事,也能捏着鼻子忍了,眼前这家善堂米粥近乎清澈见底,就做的有点太过了,是真没钱了经营不善又想资助更多的人,还真是黑了良心的昧下钱不给穷人用呢?
于是孟小六又问道:“刚才这是哪家善堂?”
“南善堂,”老板道:“这几年天津有大大小小十四五家善堂,前清的时候还要多,更有公办的,只是后来太乱了,也就只剩下自发的善堂了。其实起初做善事的老爷们更多,但有几家善堂不断游说,就说让他们加入,光掏钱就行。有些图省心,认为反正是做善事谁做都一样的,也就光捐钱了。可有些却依然在自己做,这时候就有一些善堂开始出坏点子了,比如往人家锅里下药,结果吃死了人,下药的人再上下运作,让人吃了官司,把那些人彻底整倒。从此,就再也没人敢随便组织善堂粥铺了,不明所以的还以为是这些善堂是做得好,于是这些善堂就越发展越大,有时候需要让人捐钱了,也由自愿变成了不敢不捐。”
沙莺莺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问道:“这还是善堂吗?这怎么比吃人的魔窟还可怕,这位老哥,您这不会是道听涂说的吧?”
老板只是苦笑着摇摇头,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没有争辩什么,孟小六却不这么认为,这个馄饨摊儿老板好似知道不少内情,于是追问道:“这都是您亲身经历的?”
“嗯,我们家老爷就是这么被整倒的,做善事做到最后,反倒是家破人亡,老天爷不开眼啊,真是修桥补路的瞎眼,杀人放火的儿多。哎,这世道……”老板还欲再说什么,却见有一群人走了过来便不再说了。来的有四五个人,穿着黑色的棉袍,上面还绣着“体仁南山社”的字样,那是“南善堂”的官称。他们一个个撇着大嘴坐在了馄饨摊上,招呼着老板给他们下馄饨。
孟小六和沙莺莺对视了一眼,起身而去。走了几步,孟小六回头看向馄饨摊,只看老板已经盛出来了四五碗大馄饨,眼见没人注意偷偷的往里面吐了几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