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命硬得河神不会收他的

换衣净面洁手后，一家人围在桌子上吃晚饭。

宋椒说他问过，龙山县的确有一块长期没有开垦的沼泽地，而山那边也是一条大江。明天他要去龙山县组织百姓开垦沼泽之地。

宋黛没想到阿爹动作这么快：“阿爹这就要去吗？太快了吧。”

宋椒点头：“不得不快，再往后面推，雨水就多起来。等雨水多起来沼泽就泥泞松软难行，泥水难以搬运。现在沼泽水少，用簸箕等还能搬运泥浆。他们说现在泥地还比较硬，铺上稻草木板人还可行走。而且现在开垦出来还能赶上一波春耕……多种几亩地总能多收几斗粮食。”

宋黛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阿爹还是只是信了她一半，如果明知道今夏会发大水，就不应该多费精力种庄稼。

但劝这个话宋黛说不出口，如果不是有前世惨烈的记忆，宋黛自己也不相信还未发生的事。

宋椒为官多年，他总是替百姓考虑良多。

“夫君，那你要去多久？”

宋椒沉默片刻：“加上疏浚河道，快的话大概要一个月吧。”

卫氏有些心疼，宋椒一忙碌起来就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干起活来就不知道休息。在城里她还能照顾一二，到了外面就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卫氏心里想着今天晚上一定要多给他准备些东西。

宋椒道自己一个人苦点累点没关系，只要让百姓安乐就好。还叮嘱宋苍自己没在家这些日子，少去外面应酬，多在家照顾阿娘与阿妹。

宋苍自然应下。

宋黛瞧着这温馨一幕，暗想这一世即使拼尽全力也要救下他们。

宋椒神情低落时有悲戚，有些食不知味，眼神也时不时失神。

卫氏见宋椒不开心自己也有些担忧道：“夫君，今天的红烧河鱼不合胃口吗？这菜也是厨娘一大早去早市买的最新鲜的。”

宋椒沉默片刻后，才摇头缓缓道：“菜很好，只是我食不知味。李太傅被贬官流放，死在半道上。消息今天才传到江都。”

一时桌上静悄悄地没人再动筷子。

李太傅是宋椒当年会试的主考官，对宋椒很是赏识。后来宋椒能够在一众进士里迅速被任命官职外派为县令也有李太傅的帮忙，以至于宋椒能够毫无家族背景当上江都郡守也少不了李太傅一份力。

因此宋椒对李太傅这个座师一向诚心以学生自居，还等着李太傅荣养之后上门与他共饮山水野趣。结果却得到这样的一个噩耗，怎么不令人痛心疾首？

李太傅为国为民，劳心劳力一辈子，临了却不得个善终，令人唏嘘不已。

即使不怎么过问朝政的宋黛也听闻过李太傅的美名。能当上太傅博学自是不说，还是一个刚正不阿的贤臣，敢于在朝堂上直谏君王百官的错处，痛斥宦官为非作歹。是整个污浊的大夏朝政一股清流。

据宋黛后来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李太傅被贬是因为他自恃是三朝老臣，不把年轻的天元帝放在眼里。对贾忠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时常当面呵斥贾忠

贾忠自然在天元帝耳边说他的坏话，惹得君臣之间很是不快。

而贾忠更是视他为眼中钉，因为李太傅在朝中地位超然不敢贸然出手，忍耐了两年后终于挑了个错处把他流放。

李太傅已经年过古稀，外放也只有死路一条。

卫氏道：“那李太傅是因何事被贬？”

宋椒叹气：“李太傅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被人引诱杀死一个歌姬，被贾忠一党抓住判了死刑，让御史弹劾李太傅教子无方。李太傅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嫁人死于难产，独子被斩。老来丢官流放，一辈子辛苦积累起来的名望一朝尽散。加上流放途中一路颠簸，李太傅已是风烛残年又是重病在身，加上丧子之痛，绝无生还可能。贾忠下手真是够狠的，杀人诛心呀。”

宋黛黯然：李太傅门生故吏遍天下，成才成名居高位者不计其数，唯独对自己独子纵容，导致如今这个恶果。但其中多少波折，外人却不得知。

回想前世，李太傅一死，朝堂上便没有可以制约他们的人，更加肆无忌惮。朝政再无海晏河清之日。

宋椒道：“阿蓉，你帮我准备一套孝服并一些纸蜡。我不能前去吊唁是件憾事，也只能遥祭。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太傅坟前磕头。你们两兄妹也跟着我给太傅上炷香吧。”

卫氏点点头。

月色朦胧，苍梧江像一条刚织出来的银经绸缠绕在平原上。

一列扬起的风帆如鼓的船队顺水而下，船上灯火点点飘浮在夜色里时隐时现。

这段苍梧江水面广阔可达百丈以上，春天正是货运忙的时候，很多赶期的货船都会夜行。

秦铉站在船头，像极一只随时起飞的鱼鹰，看着江面上影影绰绰的黑影。

这次船上满载了八百石的货物，吃水很深，船上所有人都不敢马虎。

丁叔见秦铉没有回船舱休息，上甲板来寻他。

因为要赶在二月十五再回江都，所以船夫们分成白天黑夜两班。

丁叔见秦铉长久地看着江面发呆，以为他在忧心：“少帮主，放心，顺水的话再过两天就能到云泽湖。卸货装货再耽误两三天，必定能在二月十五再回江都。”

秦铉却道：“丁叔，你不觉得苍梧江水比起往年要低很多吗？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江面比这还要宽一半。”

丁叔敲了敲烟袋：“你现在嫌弃水面窄，再过半个月只怕要嫌弃它太宽了。现在是枯水期，上游雨水少江水自然就浅。”

苍梧江的上船帮最讨厌两个季节：枯水期的冬季，水面狭窄，水深不足，都不敢运重货怕吃水太深触礁或是搁浅。还有一个汛期的夏季，雨水太多，江水汹涌，行船十分危险。

秦铉点头：“所以我们要在夏汛来临之前多跑几趟，让兄弟们辛苦一些。”

丁叔在苍梧江上混了几十年，从秦帮主组建船帮开始就沿江跑。夏汛是多事之秋，能不跑则不跑，自然用不着秦铉这个少帮主来说道。

如果把话放在太阳底下敞开说说，行船这事秦铉还做不了主，都由丁叔说了算。

按丁叔的说法，他这身精干的骨头硬得连江鱼都下不了口，命硬得河神不会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