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人来了

江都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正月死人不吉利。

可是这个正月，江都每天都在不停地死人，而且越死越多。

甚至就一度苍梧江放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死尸，要是开春回暖那景象都不敢想象。

随之而来的，是城中怨声载道，流言越来越厉害。

宋黛几次开口让秦铉赈济江都城，秦铉指着对岸那一条黑线：“你确定是赈济灾民而不是送人头？我还没过江你阿爹一顿飞箭过来。若是逢年过节我送点礼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什么时候送的不是粮而是命！你若是想尽孝，不如现在一刀杀了我，这样你阿爹攻过来就行了。但是全城百姓有没有得救，那就另说。我是水匪，可不是江都的父母官。你阿爹运走粮食的时候他难道没想过这些？”

一番言语，宋黛收起自己的圣母心。

眼前惨景，都是阿爹一手造成的。

这一日，秦铉正与将领们商议开春回暖后该如何行动，秦钎跑过来。

“阿兄，城里已经开始有暴乱了。”

秦铉抬起头：“严重不？”

秦钎点头兴奋道：“他们已经闹到衙署，要求宋椒发粮赈灾。宋知府派兵镇压，死了几个人，受伤有几十个。整个江都城现在都蠢蠢欲动。”

有位将领一听开口说此时城内民心不稳，觉得便是良机。

秦铉却摇头：“还不到时候，再等等吧。”

那个将领情绪十分激动，这个正月都没什么事干，就等着江都那边内乱。这个时机会终于被等到：“少帮主是觉得我们杀进城去令少夫人不快吗？我们自个杀进江都城去，要是事后少夫人责怪起来，我们几个人领罚便是。错过这个时机要是等萧源西进，我们顾头不顾尾，到时两线开战十分不利呀。”

这个秦铉自然很清楚，他现在与众将领商量的就是准备东退，阻挡萧源西进之势。

萧源那边情况十分危急，这个寒冬他也死了不少人，手下也都是愤愤不平。

他急需用一场胜利来安抚民心，九江府便是他的进攻重点。

既能兵不血刃合的下江都，又能及时组建九江防线，这是秦铉现在思考如何在其中找一个平衡点。

他要的不仅仅是江都城，还有九江的人心。

有了稳定的人心与后方，他才有与萧源有较量的资本。

马微梦替母亲守完头七，决定与陆平澜逃叛到苍梧江东。

江都城她实在待不下去，满城的哀怨与死亡气息萦绕不去。

所谓鬼城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以前还顾忌着阿娘，现在阿娘死了，她已经一身轻，江都再也没值得留恋。

陆平澜的意见很简单：她去哪，他就跟她去哪。

于是两个孤苦伶仃的人推着杨氏的棺木出城。

城中连烧柴取暖都极度缺少，棺木更是难得。

杨氏这口棺材还是以前替阿爹备下的，因为战场刀枪无眼，不知什么时候都出意外。

马都督死在外面，灵柩都没运回来，听说就地埋葬。

杨氏一直想着等太平后把丈夫移回来，临死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与丈夫合葬。

马微梦答应她，等以后有机会一定将他们合葬。

这一日风止雪停，地上的雪被送葬的人反复碾压已经泥泞不堪。

马微梦已经把家里仆从遣散，所以马微梦在前面吃力拉车，陆平澜一脚踩着泥水在后面推。

历经这一年，陆平澜的心性已经发生巨大变化。

从只想着科考一步通天，到明天能不能活下去，他已经没了当初知府公子的意气风发。

因为马微梦是马都督的女儿，陆平澜是前任知府公子，以前都是高高在上，现在沦落到跟普通人一样自食其力。

一路上都没有愿意帮他们一把，眼神冷漠。

还有人时不时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唾骂两口，因为他们要节约力气回城。

现在出城唯一的理由就是送死人。

即使这样，路上来回的行人也不少。

到了城外，找到一块面向苍梧江的坡地，这里高高低低都是新坟。

反正现在都是无主之地，找个合适的排水良好的斜坡就可以挖个坑把棺材埋进去。

挖到天黑，两个人终于把坑挖到合适的深度。

两个冻得失去知觉的人吃了点已经冻成冰的干粮，一边擤鼻涕一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棺材推进土里。

马微梦的双手冻得通红，也磨破了皮。

最后立上陆平澜书写的墓碑，压实土就算完成。

马微梦很想给杨氏烧点纸钱，看一来只有等以后了。

陆平澜伸手替她擦掉脸颊上的干成壳的泥点，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马微梦难过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一切情绪都由手上发泄。

因为太用力，马微梦的双手上全是血口子。糊着一层泥也分不清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