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两人一前一后转入后堂。唐琦目光仍紧盯着那扇合上的门。

“放心吧，虎毒不食子，况且，陛下没有任何理由伤害大殿下。”程君实宽慰他道。

唐琦僵硬地点点头，心思明显没有放在他话上。还是叶迁从怀里摸出张带了血迹的纸递到他眼前才勉强唤回神智。

他拿过纸展开一看，当即愣在原地，瞳孔猛然瞪大了。

“这哪来的？”唐琦忙不叠看向叶迁。

“周自野。”沈知清缓声开口：“在他…身上找到的。”

唐琦又一次僵住。

“这份东西他应该准备了很久，这里面有周家、邓宁，甚至是吴顺义勾结南洲的证据，当年唐伯父被害身亡也有他们的手笔。把这些交给历史，足够你为狼策翻案。”

“他…他……”唐琦半天没说上话。

“他知道我们会去见他。”叶迁吸了口气继续：“也知道……我们一定会给他收尸。”

“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们，他就等同背叛了家族，周家叛国，却也只是为了求生，他们知道陛下那么多事，整个家族不可能有别的活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家人，但也没法说服自己清醒着叛国。”沈知清顿声，突然心中又酸涩起来：“所以他选择带着这些东西一起坠崖。”

“如果我们去给他收尸，那就和现在一样，能够找到这些他藏在身上的证据。”她眼神微颤：“如果我们抛下他一个人在那里，就永远也不会找到这些。”

“所以，他是在赌。”唐琦忍住强烈哭意道：“他在用生命赌一个答案。”

就在他们还沉浸在悲伤氛围的时候，后堂突然发出异响，先是杯盏落地的脆响，紧接着传来桌椅被撞倒的杂乱声响。

“殿下！”唐琦脑中“嗡”的一声，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不对劲，立刻起身准备冲过去。

然而他刚要出门，守在那边的禁军瞬间拔刀拦住了他的去路。程君实、叶迁等人也同时暴起，宴席上的轻松氛围荡然无存，瞬间被剑拔弩张的杀气取代。

“滚开！”唐琦目眦欲裂，死死盯着那群守军。

“塔青将军，稍安勿躁。”孔公公那令人厌烦的尖细嗓音响起，他慢悠悠地从后堂转出，脸上那谄媚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阴冷与漠然。他用一块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绢帛，看都没看唐琦等人，直接面向那些惊疑不定的将领和官员，尖声宣布：“大皇子盛萧信，勾结北代，暗通款曲，意图挟兵自重，图谋不轨！陛下密旨，赐——自尽！”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像刀子一样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胡说！”盛星星怒吼一声，几乎要冲上去将孔公公杀了，却被更多涌上来的禁军死死拦住。

“殿下人呢？！”唐琦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他死死盯着孔公公，周身散发的戾气让持剑的禁军都感到胆寒。

孔公公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自然是——伏法了。”

他侧过身，让开了通道，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宽容；“你若不信，可自行查看。陛下念尔等或受蒙蔽……”

唐琦根本不等他说完，一把推开挡路的禁军，踉跄着冲进了后堂。

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冻结。

盛萧信瘫倒在椅子旁，身体微微抽搐，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鲜血，一把匕首正插在他的心脏上。

“殿下！”唐琦扑过去，单膝跪地，想要扶起他，却不知从何下手。

其他人当然也想进去，可门外禁军却一点都不肯动容。

盛萧信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看到唐琦冲进来，那涣散的目光中竟挣扎着凝起最后一点不甘。

他抓过唐琦袖子，努力地想要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涌出来的只有滚热的鲜血。

“菁……阿菁……我……”

我好想活啊。

“大哥——！”门外盛星星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挣扎着要扑过来，然而却被唐言死死抱住。

听见盛星星的声音，他本来黯下去的目光又突然闪动了一下，盛萧信猛地抓住唐琦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开口：“九弟…先太子……遗腹……护好……好他。”

唐琦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地跪在原地。

盛星星，是先太子遗腹。

断断续续的话语，耗尽了盛萧信最后一点生气。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头颅歪向一边，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脸上只剩下无尽的冤屈与悲凉。

明明他就要成婚了，明明他刚刚还在希冀明天。

可是明天永远不会到了。

孔公公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盛萧信畏罪自戕，已经伏法。”

“至于尔等，”他的目光扫过程君实几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受其蒙蔽，附逆从贼，即刻解除兵权，押送回京，听候发落！珏城所有守军，立刻解散，边军由朝廷另派大将整饬！”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大皇子……死了？他们成为了从贼？

他们刚刚在这里浴血奋战，打退了南洲大军，保住了这座城池和背后的百姓。转眼间，胜利变成了罪行，功臣变成了囚犯。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怒火，瞬间淹没了在场众人。

唐琦缓缓放下盛萧信逐渐冰冷的身体，站起身，转向门外。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一步步走出后堂，目光扫过悲愤欲绝的盛星星，看过面色惨白的叶迁和沈知清，看过所有惊怒交加的将士，然后停在了同样心生绝望的程君实脸上。

朝廷无道，君王昏聩，忠良惨死，国土可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