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干倘卖无
酒干倘卖无
杀了邓宁，唐琦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邓宁临死前那些话，像根针，扎在那儿，碰一下就疼。
“唐言呢？”叶迁出声，他的目光穿过唐琦落在对面人的脸上：“唐言在哪？”
旁边沈知清扶着他站起，唐琦手上的剑已被袖子擦干净了，听到唐言的名字他也顿时停住。
其实不是不担心，只是在知晓叶堇去世之后，再提起唐言无异于往叶迁心里扎刀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叶迁替他说了。
唐琦收剑归鞘，走到叶迁身边。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底深不见底的痛楚和疲惫。唐琦先垂下了眼，沉默地立在他们身侧。
如果今天是个好天气，他们也许会瘫在地上，在桃红柳绿的春天里互相安慰，苦中作乐。
可是今天没有太阳。
而且，有两个人，追着太阳离开了。
他们剩下来的好像只有彼此，和避不开的沉默。
“我找到她了。”鬼罗言简意赅：“邓宁虽死，南洲大军仍在珏城外，我安排她带着北代军先赴城池，你们若不快点与城内通信，她若被当反贼杀了，这账可不能算我头上。”
唐琦皱了下眉，他注意到鬼罗说的是“我安排她带着北代军”而不是“我安排北代军带着她”，这两者透露出的地位可并不一样。
那边沈知清强迫自己从悲痛和迷茫中挣脱出来，她声音带着沙哑，却异常坚定；“回珏城，那里决不能丢。小堇的血不可以白流。”
返回珏城的路并不轻松，当那座饱经战火、城墙布满伤痕的城池出现在眼前时，他们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南洲并未全部打退。
城上盛萧信看到唐琦几人安全归来，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同行归来的只有他们几个时，眼中先是一惊然后马上了然。
他并没有选择追问。其他几个人也是。他们没有问怎么少了人，怎么没见谁。
只要不问，就可以当他们游山玩水去了。
是的，只是游山玩水。
收敛起悲色，唐琦简略说明了他们现在与北代暂时合作的情况。
盛萧信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守城要紧。”
接下来的日子，是珏城攻防战最惨烈的阶段。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鬼罗身在北代，可南洲军正前方的人永远和他一样带着青鬼面具。不管死多少次，“鬼罗”永远会出现在最前方。
有了这样不死的“杀神将军”，南洲军像是疯了一样，昼夜不停地猛攻。城墙几度易手，又在血肉搏杀中夺回。唐琦和盛萧信在城下战场厮杀，他们顶在最前面，浑身是伤，铠甲破碎，却始终没有倒下。
战旗飘飘，赤红色的旗帜永远高立。
他们成为了朔军的信仰。
那边鬼罗和李凭风带来的北代军在外围慢慢靠近，无声无息间已将南洲大军围困珏城。
火起，人喊，马嘶。南洲大营乱成一团。盛萧信在城头看到信号，立刻下令全军出击。
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南洲军统帅没想到困守孤城的朔军敢主动出击，更没想到北代军会出现在这里，所有人瞬间慌神，兵士狼奔豕突。
他们很快就彻底打赢了这场战役。
南洲大军溃败，珏城之围彻底解除。捷报传开，满城欢腾，连月鏖战的阴霾似被这来之不易的大胜驱散了几分。城内虽处处残垣断壁，但劫后余生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是夜，暂充帅府的旧衙内设下简陋却热烈的庆功宴。烛火摇曳，映照着幸存将士们疲惫却兴奋的面容。大皇子盛萧信居主位，唐琦、程君实、叶迁、沈知清等人分坐左右。
鬼罗和李凭风并不在此处，听回来的唐言说，他们带着北代把南洲军剩下的残兵败将当狗在溜。
酒碗相碰，发出沉闷的响声。盛萧信率先举碗，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振奋，却难掩沙哑：“今日得胜，非一人，一时之功，乃诸位将士用命，珏城百姓同心之果！这第一碗，敬所有为国捐躯的英魂！”他率先将酒洒在地上，众人肃然，纷纷效仿。酒水渗入焦土，仿佛告慰着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同袍。
唐琦默默洒下酒，眼前闪过很多张脸，有周自野、有叶堇、有无数兵士，甚至还有早就死去的狼策军。
手中空碗突然被人一碰，唐琦擡眼，程君实正同样举着碗：“在想什么？”
唐琦吞了口唾沫，哑然一笑：“在想我还有几口酒能喝。”
“程妄，人命太轻了。”他眼神颤颤：“到底谁能让他们活呢。”
他又倒下去一碗酒。
若真一碗一碗的祭奠，怕是所有酒铺里的酒加起来都不够。
死去的人太多了。
盛萧信再次举碗语气诚挚：“这第二碗，敬在座诸位，若无大家力挽狂澜，死战不退，珏城早已不存！待我回京，必向父皇请旨，为诸位讨个封赏！”
宴席气氛渐渐热烈，连日紧绷的神经得以稍弛。推杯换盏间，将士们谈及守城惨烈以及牺牲的战友不免唏嘘，但更多的是一种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默契。
酒至半酣，盛萧信脸上泛起些许红光，他侧身对身旁的叶迁低语，声音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与期待：“叶迁啊，待此间事了，回京之后，父皇有意，为小菁与我赐婚。”他眼中有着不常出现的憧憬，“我对此并未有过经验，也不知该备点什么，你与沈姑娘回京之后可要好好帮我参谋参谋。”
唐琦闻言一怔，二姐与大皇子？他看向盛萧信眼中毫不掩饰的希冀，心中一时复杂。他们从年少时便共守北疆，有着同样的信仰，若是成婚，或许……还真算得上是一桩美事？
叶迁举碗，与盛萧信轻轻一碰：“殿下擡爱，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哥！你要成婚啦！？我怎么不知道？”偷听到他们这话的盛星星在席间震惊，旁边唐言朝他胳膊一敲，白了眼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盛星星后知后觉的捂上胳膊，尴尬地笑了两声，盛萧信倒是一下乐开声，面上并无责怪的意思：“我还想瞒着，你倒是一下全给招摇出去了，既然如此，回京成婚的事宜，你也别闲着，跟着一起操持吧。”
“你跟唐菁姐成婚，我自然是要替你好好风光大办！到时候我和阿言，给你和唐菁姐一左一右当花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