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是是非非》(43) - 乡村志系列长篇小说 - 贺享雍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七十八章《是是非非》(43)

第七十八章《是是非非》(43)绝地

贺长军和贺彬把贺端阳送到家里,贺端阳还像怕冷似的直打抖,牙齿一阵阵地碰得嘎嘎响。想去敲门,手却半天没举起来,贺长军才帮他去敲。敲了半天,李正秀起来开了门,一看贺端阳面如土灰,腿脚打战,丢魂失魄一般,便也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贺长军和贺彬将贺端阳扶在椅子上坐下了,贺彬才对李正秀说:“婶,你还不晓得,好吓人哟!端阳哥去盘问城里来的那些烂龙,那些烂龙把刀架在端阳哥的脖子上,说要不是看到他和郎山还有点交情的分上,就一刀抹了他……”话还没说完,李正秀的身子也便一边筛糠,一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说:“天啦,你怎么去惹那些烂龙呀?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呀……”贺端阳这时已经缓过一些神了,听见妈哭,便没好气地说:“哭啥,我还没有死嘛!”

李正秀一听这话,便马上像做错事一样住了声,却仍是抽抽咽咽、泪流不断。贺长军便对李正秀说:“婶,你别这样流泪抹眼的了,深更半夜让人听见笑话,端阳哥好歹还是个村主任嘛!”说完又对她问:“有没有开水?去倒杯开水来给端阳哥喝,压压惊!”李正秀听了,果然进灶房里提来一瓶开水,倒了一杯,贺端阳接过去一口气就喝了。喝完,感觉好了些,便对李正秀说:“妈,你先去睡吧,我们都没事了!”说完又对贺长军、贺彬说:“你们也回去睡吧……”

贺长军、贺彬同样心有余悸,巴不得贺端阳说这话,于是就说:“那好,端阳哥,我们就回去了!”说完正要走,贺长军忽然又回头说:“端阳哥,你千万不要再去惹那些人了,那些人看来不是一般的烂龙,像是黑社会的!”贺彬也说:“就是,刚才刘辉说得对,我们都是拖家带口的,要是出了啥事,婆娘娃儿谁来管?”贺端阳说:“这些我都晓得,你们走吧!”贺长军、贺彬于是便去开门,可贺端阳忽然又喊了他们一声,说:“回来!”贺长军和贺彬带着疑惑的目光问:“端阳哥还有事?”贺端阳说:“今晚上的事,你们嘴巴可要紧点,不要到处去说!”贺长军和贺彬听说是这事,互相看了一眼,明白了贺端阳的心思,于是便说:“端阳哥你放心,我们不说就是了!”说完,这才又回过身子,打算开门。

正在这时,外面却先响了咚咚的拍门的声音,贺长军和贺彬吓了一跳,忙问:“哪个?”外面的声音答道:“是我、我和荣叔……”声音颤颤抖抖,但贺端阳还是听出了是贺勇的声音,便说:“是贺勇,快开门!”贺长军和贺彬便一齐去把门开了,随着一阵寒气涌入,果然见贺荣扶着贺勇站在门外。那贺勇同样面无血色,上颚骨和下颚骨嘎嘎地打战,发着清晰的声音。

贺端阳现在已经好了一些,再说,即使他心里再慌再怕,这时也要做出镇静的样子。一见,忙站了起来,将椅子让给了贺勇,自己和贺荣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那贺勇的牙齿磕碰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也不晓、晓得是、是从哪里来了一伙黑社会的,背、背着刀,把、把刀指、指到我们胸、胸前,把我们赶、赶出来了,占、占了我们的棚、棚子……”

话音未落,贺彬便像万事通似的,说:“是郎山手下的老五带的人来,端阳哥刚才……”话没说完,贺端阳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贺彬一见,忙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了。贺端阳说:“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回去睡觉吧!”贺长军和贺彬一听,这才转身往外面走。才跨出门槛,贺端阳又盯着他们的背影说:“你们要多长个心眼,悄悄看看那些人啥时离开?”说完又说:“我不相信他们就长期扎在贺家湾了!”贺长军和贺彬答应了一声,这才走了。

贺长军和贺彬一走,贺荣才对贺端阳说:“这可怎么办,大侄儿?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明火执仗的事!刚才睡得热热火火的,听见有人敲门,起来一看,才是贺勇、贺善怀、贺兴民他们,一个个三魂吓脱了两魂似的。一问,才晓得是被一伙烂龙给吓的。贺善怀、贺兴民也要来找你,我把他们劝回去了,说:‘你们现在去找他,他又有啥办法?等明天村里开个会再说吧!’他们听了,才回去睡觉了。”贺端阳听了这话,便说:“荣叔,真佛面前不烧假香,我刚才……”说着便把自己刚才的事对贺荣说了一遍。说完,心里又像有只小兔子一样乱跳起来。

贺荣一听,脸上也变了颜色,说:“幸好没出事,要出了事怎么办?这些烂龙可不比乡上那些人,他们是啥都可能干出来的!”说完又说:“大侄儿可千万小心些!”贺端阳听了这话,便愤愤地说:“都说我们贺家湾人团结,不怕事,难道我们就这样怕他们了不成?”贺荣说:“大侄儿你难道还没看出来,这次大家恐怕不会像和乡政府争那样团结了!一是那些烂龙手里的刀,可不比乡上派下来的‘敢死队’手里的竹竿。大家都是有老有小的人,哪个不怕死?更重要的,是好多人都想浑水摸鱼,到集体林子去偷偷砍点树卖给郎山。砍了的还想多砍,没砍的更想砍,他们巴不得有那些烂龙保护,怎么会像对付乡政府一样巴心巴肠地跟着你干?”

贺端阳听了这话,沉默了半天,才说:“荣叔你说得对,怪去怪来,还是怪贺家湾人眼窝子浅,见钱眼开,他们要不砍树,郎山来收啥树?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啥办法了,明天开个村民小组长和村民代表会议,让大家来共同想办法管住我们自己的人,只要我们自己的人自觉了,那些烂龙总不会自己来砍树!”贺荣一听这话,便说:“大侄儿这话说得对,要想不让外人打破篱笆钻进来,首先是自己人要把篱笆扎牢!”说完又说:“时间也不早了,今晚上就这样吧!”说完就站了起来。贺勇一见,也跟着站起来,贺端阳看见贺勇腿脚还有些打战,便又对贺荣说:“荣叔辛苦一下,顺路送一下贺勇哥!”贺荣说:“大侄儿放心,我晓得!”

说完,贺荣便去开门,手刚把到门闩上,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贺端阳说:“还有一句话,我不晓得该不该问?这事你给贺劲松说没有?”贺端阳一听,像猛地想起了似的,说:“我好几天都没给他打过电话了!”贺荣说:“大侄儿是应该给他说说的,他现在好歹是村里的一把手,虽然是代理,可毕竟是支书!村里出了这些事,他不能老是当甩手掌柜,让你一个人在家里顶起碓窝耍狮子——费力不好看!”贺端阳一听这话,便说:“荣叔提醒得对,我等会儿就给他打电话,如果他关了机,明天一早我又给他打!”贺荣听后,不再说什么,便和贺勇一起走了。

贺端阳关了门,想起贺荣刚才的话,便掏出手机给贺劲松打电话。他以为这样深更半夜的,贺劲松一定已经关了机,没想到电话却是开着的,只是响了半天,贺劲松才接。贺劲松显然已经睡得懵里懵懂的,说话的口音都带着一种惺忪的、半醒不醒的味道:“是大侄儿呀,这么大晚上有啥子事?”贺端阳听见贺劲松问,便颤抖着声音说:“劲松叔,你快回来吧,侄儿快吃不消了!”贺劲松说:“啥事这么严重?”贺端阳说:“老叔还不晓得,湾里可出大事了!”

接着,贺端阳便把郎山来湾里强买强卖,一些人悄悄到林子里砍树的事对贺劲松说了一遍。害怕贺劲松听见不回来,贺端阳把今晚上发生的事对他隐去了没说。说完又对贺劲松说:“劲松叔,你可千万要早点回来!不管怎么说,乡上宣布了你负责支部工作,如果那林子继续这样砍下去,上面追查起来,我们哪个都走不脱!”贺劲松听了这话,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那好吧,大侄儿,明天我去看看有哪天的车票,让你苏二婶留下来照顾你兴蓉妹妹,我一个人先回来吧!”贺端阳听了这话,心里踏实了一些,便说:“那好,劲松叔,我就等着你回来了!”说完才放下电话去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贺端阳又被一阵咚咚的擂门声惊醒,爬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去开了门,一看,却是贺长军和贺彬。两人也没进屋,便像报告喜讯一样对贺端阳说:“那些烂龙走了!”贺端阳听了像是不相信似的,问:“真的走了?”贺长军说:“可不是吗?和拉树的车一起走的!”贺端阳忙问:“这么早就来拉树了?”贺彬说:“就是,车子也不晓得是啥时开来的,停在村口的路边上,装了两车……”

话还没说完,贺端阳就盯住他们问:“你们都看见有哪些人卖树?”贺长军说:“卖树的人可多了,可因为天黑,我们都没看清楚人!”贺彬也说:“就是!老五临走时还对卖树的说:‘你们放心,我们明天晚上还要来,你们有多少树,我们都要,每棵树再增加5元钱!’”贺端阳吃了一惊,又忙对贺长军、贺彬问:“他真说了每棵树再加5元?”贺彬还没答,贺长军说:“可不是吗?我们听得清清楚楚的!”贺端阳没说话了,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们辛苦了,回去睡一会儿吧!”说完又说:“吃过早饭,你们到林子里去,看看昨晚上有多少树被砍了?”贺长军和贺彬说了一声:“是!”然后便转身回去了。

这儿贺端阳虽说觉得眼皮发黏,却没有一点睡意了,便在椅子上坐下来,眼睛看着屋梁发呆。坐了一会儿,天渐渐发亮了,也不等李正秀起床,自己去生了火做饭。饭做好了,李正秀才起来,一看贺端阳做好了饭,便说:“你这么早起来做啥子?”贺端阳说:“我睡不着。”李正秀说:“是不是昨晚上吓着了?要不叫凤山叔来给你收一下魂!”贺端阳不耐烦地说:“妈你又来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就那么容易吓着了?”说着去舀了饭,闷头吃起来。李正秀见了,也不说什么了。

吃了饭,贺端阳就到村委会办公室通知村民小组长和村民代表开会了。通知了半天,却只来了几个人。贺端阳一见,便生气了,说:“还有的人怎么没来?”贺荣说:“我都喊了的,有的昨晚上受了惊吓,有的胆子小,恐怕不会来了!”贺端阳没法,便只有开会,可刚刚讲了开会的目的,来的几个人便义愤填膺地叫了起来,说:“太不像话了,到他们包产地边去数树桩,又看他们卖了多少棵树给郎山,多出的就肯定是偷砍集体林子里的,重罚他们!”

话音刚落,贺端阳就说:“问题是我们现在并没有掌握到他们卖了多少棵树给郎山,他们自己也不会说,怎么罚?他们到时候不认账,我们反而把人得罪了!”贺荣也说:“数树桩这办法肯定不行!”贺贤明说:“现在很多人想的是怎样去林子里砍树,没砍树的看见砍了的,心里不服,砍得少的看见有人比自己砍得多,心里也不服,大家的心思都不在修路上了!昨天和前天,每天都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上工。上工的人也不肯出力,这样下去,路恐怕明年都修不好!”

贺端阳听了这话,便说:“不要扯远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大家想办法怎样处理好林子的事!处理得不好,林子砍光了,我们都不好交代!”贺贤明一听贺端阳这话,便不再说什么了。大家见贺贤明不吭声,互相看了看,便也都闭了嘴。正在这时,贺长军和贺彬一头撞了进来,也没看屋子里其他人,便对贺端阳说:“可不得了,林子里昨天晚上怕被人砍了几百棵树,到处都是树枝和才砍了的树桩……”众人一听就叫了起来:“照这样砍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砍光了!还开啥子会?把林子分到每家每户,不就完了?”贺端阳说:“分到各家各户就不砍了?恐怕还会砍得更快!”

众人一听这话,便又有些束手无策了。过了一会儿,贺贤明突然说:“我不相信就把郎山这杂种没办法了!”众人忙问他:“有啥办法?”贺贤明说:“下次郎山的汽车再来收树,就扎了他的轮胎,让他拉不成树,不就行了吗?”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对他说:“你不怕死,你就去扎吧!”贺贤明一听这话,立即不说话了。但过了一会儿,又像不甘心地说:“扎轮胎不行,那我们就干脆把机耕道挖断,让他的车子进不了村……”有人一听这话,觉得还行,便打断了贺贤明的话说:“对,只要他车子进不了村,木材也就没法外出了!”但话音一落,贺荣却一边摇头,一边说:“他的车子是进不了村,可我们修路要拉水泥、沙石,怎么办?”众人一听这话,便又不吭声了。

又沉默了一阵,忽然新湾的贺贵明说了起来:“他妈的,郎山这杂种和昨晚上那些家伙算个呀?充其量只是一些‘小混混’,还不够真正的黑社会!要说黑,还有比他们更黑的!依我看,我们干脆来个‘以烂治烂’,去请比郎山更黑的黑社会来替我们守林子,他郎山就没有办法了!”众人一听这话,纷纷说这办法可以,就问贺贵明哪里还有比郎山更烂的“烂龙”?贺贵明说:“只要我们愿意去找,哪儿会找不到?听说县上就有个‘一四六’公司,就是一个黑社会组织,不但老板是个劳改犯,手下的人也尽是些不要命、不怕死的劳改释放犯!为啥叫‘一四六’公司?就是遇到事情,一四六地拿命去摆平,可比郎山厉害多了!”

大家一听这话,就把目光一齐转向了贺端阳。贺端阳还没说话,贺荣先开了口,说:“这是个馊主意,千万要不得!不说人家愿不愿意来,就是来了,我们也恐怕给不起人家的保护费。再说,郎山这里我们已经是个教训了,到时只怕是赶走了一头狼,又引来一只虎,更不好收场呢!”

贺荣说完,众人又哑了,这时贺端阳才说:“荣叔刚才说得对,请黑社会来肯定是不行的!”说完又说:“大家刚才只想到了怎么样去制裁郎山,却没有想到怎样管住我们自己!郎山派来的这些人,都是不要脸、不要命的,我们不能和他们硬拼。现在只要我们的人不卖树,郎山自然就不会来了!”众人一听这话,就说:“是这样的,可刚才贺贤明说得对,现在好多人看见郎山手里的票子,心就动了,没有去砍的人想去砍,砍得少的想多砍,怎样才把他们管得住?”

贺端阳说:“昨晚上我想了一晚上,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加强对我们自己人的管理!晚上偷偷上山砍树,不是一般小孩和老人能干的,肯定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那些烂龙为了让一些人方便偷树,把住了通往林子的路口,可他们不能把我们每个院子都把住,是不是?从今晚上起,每个村民小组组织三五个人的巡逻组,由小组长带队,每隔一个小时就到村民家里查看一次,发现当家人不在家里的,严加追问,回答不出来的,那就肯定是上山偷树去了!然后马上上报到村里,村里再组织人到他房前屋后守候,我不信抓不到他的证据,到时我们一定杀一儆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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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还没听完,便叫起好来。可有两个村民小组长却皱起了眉头,说:“这、这……”贺端阳一见,便知道他们的心思,就沉下脸说:“你们怕得罪人,是不是?变了泥鳅就不怕糊眼睛,怕得罪人就不来!”贺荣也说:“你们只是进屋去查看一下当家人在不在,唱黑脸主要还是村里组织人来,你们怕啥?”那些人听了这话,这才不说什么了。贺端阳见了,便又说:“那就这样定了!现在各个村民小组长立即回去召开村民会,给大家讲清楚,然后就把巡逻组组织起来!我可把话说到前头,哪个村民小组组织不起来,我就拿哪个村民小组长是问!”说罢就宣布散了会,并和贺荣、贺贤明亲自到两个村民小组长没来的村民组去召开会议,组织巡逻组去了。

却说这天晚上,果然又是风平浪静,老五带的那伙烂龙,天黑不久又来到山上路口的棚子里,却是白守了一夜,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两辆卡车只装了几十根木头,晃晃荡荡地开走了。

可是在第三天晚上,那伙人却不在山上路口的棚子里守候了,而是一到贺家湾,就骑了摩托车,威风凛凛地在贺家湾各个院子间突突地穿梭往来着,像是电影里的鬼子巡逻兵一样。摩托车巨大的车灯光柱,不时像探照灯一样,划破贺家湾黑沉沉的夜空。各小组组织起来巡逻的人,看见那些烂龙背上银光闪闪的刀片和摩托车后座上的钢管,哪里还敢出门去?

就在这天晚上,贺家湾集体林子又被人盗伐了几百多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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