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是是非非》(25)
第六十章《是是非非》(25)受斥
贺劲松回到屋子里,对贺端阳说:“你今天不该冲撞他!”贺端阳的脸上仍挂着愠怒的颜色,说:“我哪里想冲撞他?是他自己说话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硬要我们再去把罚款按新标准收齐嘛!”贺劲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便转移了话题问:“我们收的5万多元钱,是现在就拿去交到乡上,还是不忙交?”贺端阳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便愤愤地说:“交个啥?乡上几爷子挪用得我们的钱,我们就不能挪用挪用他们点钱?再说,马上就到年底了,我们上半年交了10多万元超计划生育罚款,按比例分成,我们也该分3万多块了,让他们就从我们款里扣,不足的我们补就是了!”说完又咕哝了一句:“钱到了他们几爷子手里,就又难得拿出来了!”贺劲松一听这话,也觉得有理,便说:“那好,他们如果不来催,我们就不管他们,大姑娘打屁——稳起,如果来催,我们就叫他们在年终分成款里扣!”说完这话,便和贺端阳一起,去村委会办公室开会了。
按下村民小组长和村民代表的会议不提。且说会议开完,贺端阳刚回到家里,手机便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乡政府办公室的号码,刚“喂”了一声,电话里便传来了王主任的声音:“贺支书吗?马书记叫你马上到乡上来一趟!”贺端阳一听,愣了一下,便问:“马上?都要吃午饭了,啥事这样急?”王主任说:“我也不知道,马书记只是叫我通知你!”
贺端阳听后,过了一会儿才问:“今上午我和计生办黄主任吵架了,是不是他回来告了啥状?”王主任还是说:“我不知道,反正马书记让我通知你立即到乡上来!”贺端阳一听,心里就明白一定是姓黄的回去在马书记面前奏了一本,也生起气来,便对着手机大声说:“你跟马书记说,犯人砍脑壳,还要让人家把饭吃饱呢!现在啥时候了?都吃午饭了,我立即不了!”说完停了一下,又马上接着说:“马书记即使要砍我的脑壳,让他耐心等到,我吃了午饭再来!”说完,也不等王主任回答,便把手机挂了。
可这时贺端阳也没心思吃饭了,又往贺劲松家里踅了过来,对贺劲松说了马书记要他立即到乡上去的事。贺劲松听完,说:“姓黄的心眼小,肯定是他回去奏了本!”贺端阳嘴上还是犟着说:“他奏了本我也不怕,反正我也没做错啥事!”贺劲松想了想,说了一句:“大侄儿,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姓马的也不是善茬子,为我们那笔钱,你才和他掰过手腕子,他心里肯定也还忌恨着你!现在姓黄的又在他面前说你的不是,你可要小心一些!”
贺端阳说:“我才不怕!我条条路儿走得正,就是和他们争了吵了,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贺劲松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到乡上去?”贺端阳说:“劲松叔你去做啥?又没有叫你去,你去了反倒显得我心虚了!再说,又不是上刀山、过火海,要杀要剐随他们的便,一人做事一人当,要人陪啥?”
贺劲松想了想,便说:“我不陪你也行,不过你们年轻人我晓得,肝火旺,脾气大,得理不让人,这可要不得!得饶人时且饶人,何况人家是上级,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可不能和他们硬争!不管他们说啥子,你只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行了!”贺端阳说:“我晓得了,劲松叔!你去给我妈说一声,就说我到乡上去了,叫她吃午饭不要等我!”贺劲松说:“都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你还是吃了再去吧!”贺端阳说:“一顿不吃饿不死人!话是说让姓马的等着我,可真要让他等久了,又会说我态度不端正了!”说罢,也不再等贺劲松说什么,便往乡上去了。
到了乡上,马书记的办公室却关着。贺端阳便知道马书记吃过饭,这会儿可能在午睡,便也不去敲门,踅到乡政府的办公室来。中午时候,乡政府办公室很静,外面一张桌子,上面搁着一部电话机子,靠墙壁摆着一把木条椅,中间的门关着。贺端阳本想在木条椅上坐下来等一等,可心里一想:“你几爷子大白天关着门睡午觉,却让我空着肚子来见你们,这太不公平了!”想到这里,干脆用力咳嗽一声,接着又大喊:“王主任!王主任——”
没一时,中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王主任睡眼蒙眬地走了出来,一看见贺端阳,便说:“贺支书你这么快就来了?”贺端阳说:“我态度端正,你是看见的哟!”说完又说:“你快去叫马书记起来,该杀该剐都快点,我肚子还在唱空城计呢!”
王主任听了这话,显得有些犹豫,说:“马书记恐怕睡下去不久呢,贺支书要不你等一下。”贺端阳说:“要等多久,你给我个时间,我出去找饭吃。要不,我耽搁久了,马书记怪罪,你就要帮我承担责任哟!”王主任听了这话,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过去敲马书记的门。敲了两三分钟,马书记的门才打开。贺端阳一见,也不等王主任叫,便径直走过去对马书记说:“马书记,我来了!”声音硬邦邦的。
马书记一听,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一边将披着的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对王主任说:“你去把谢乡长、向副书记、张委员和刘委员,都叫到我办公室来!”王主任答应一声,便去了。这儿贺端阳走进马书记的办公室,也不等马书记招呼,便在靠墙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一时,谢乡长、向副书记、管组织的张委员和管纪检的刘委员,都一齐来到了马书记的办公室。向副书记、张委员和刘委员以为马书记召开党委会,手里还拿着准备记录的本子。一走到马书记的办公室,看见贺端阳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耷拉着头,一副霜打的样子,马书记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几个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张委员和刘委员还是和贺端阳打了一声招呼,向副书记也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贺端阳没有答,几个人便各自找椅子坐下了。谢乡长大约已经知道了什么,一看见贺端阳,也将脸沉了下来,既没打招呼,也没说话,像是没看见一般。
几个人坐下后,马书记狠狠地瞪了贺端阳一眼,这才说:“翅膀长硬了,不服天管地管了,说吧,把你上午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声音沉沉的、利利的,像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谢乡长、向副书记、张委员、刘委员一听马书记这话,都一齐把眼光盯向贺端阳,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贺端阳一见,这不是马书记找他谈话,也不是在批评他的错误,分明是古典小说中的“三堂会审”,马书记手里就只差一块惊堂木了。想到这里,心里的抵触情绪又冒了出来,便看着马书记说:“上午啥事,我不知道……”话还没完,马书记就喝了一声:“啥事,不支持黄主任工作的事,擅自收取超生对象户罚款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你忘了我提醒你嘛……”
贺端阳听到这里,心里的火气突突地往上冒,却努力克制着说:“我怎么不支持黄主任的工作了?怎么又擅自收取超生对象罚款了?我积极地到超生对象户收取罚款,怎么还错了……”马书记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尊严受到了挑战,早已露出了怒不可遏的样子,这时便一拍桌子,大声道:“狡辩,在我面前你还敢狡辩,太放肆了!”贺端阳脸涨得紫红,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来了似的,听了这话,也犟着脖子问:“我怎么是狡辩了?那你们今后就不要叫我们去收计划生育罚款就是了……”
话还没说完,谢乡长见马书记又要勃然大怒的样子,马上便打断贺端阳的话,说:“不是不去收计划生育罚款,而是乡上已经提高了超生罚款的标准,可你们还是按旧标准收了。收了且不说,你们应该把收到的钱,主动拿来交到乡上嘛,可是你们却把钱截留在村里,已经违反了财务管理收支两条线的规定,这些都是十分错误的,你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好向乡党委、乡政府检讨!”向副书记、张委员、刘委员一听谢乡长这话,有些明白了,便也对贺端阳说:“这确实是不应该的,错了就错了,不要多说了!”
贺端阳又使劲往肚里咽了一口唾液,似乎想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似的,可终究没有压制住,过了一会儿才又说:“我承认我们在这件事上,考虑得不周到。可马书记的新标准,是10月1号才开始执行的,我们那些钱,全是在10月1号以前收的,我们又不会算,怎么晓得马书记要提高罚款标准?再说,我们收的钱都在村里账上,又没有揣进个人腰包,离年终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怎么知道我们不拿来交呢?”
马书记听了这话,上下牙齿咬得吱嘎吱嘎地响,眼里闪着怒火,只紧紧盯着贺端阳,却没吭声。谢乡长想了一下,便又说:“就算你有道理,你也应该好好地跟黄主任解释嘛,可你和他顶什么?都像你这样,乡政府今后还怎样开展工作……”贺端阳不等谢乡长说完,又看着他问:“我和他顶了啥子,叫他当面来问……”
话音没落,马书记终于忍不住,突然爆发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才指了贺端阳说:“阳奉阴违,两面三刀,这就是你贺端阳……”贺端阳听到这里,也像一头雄狮样,突然站了起来,冲马书记咄咄逼人问:“我怎么两面三刀、阳奉阴违了?”旁边向副书记、张委员、刘委员一见,急忙过来按住贺端阳的肩膀,对他说:“冷静点,贺支书,你这个同志怎么不冷静呢?”一边劝,一边又将贺端阳按到椅子上坐下了。那儿马书记又看了看贺端阳,接了刚才的话说:“你敢说你没有两面三刀、阳奉阴违?我问你,你在让贺家湾村民来向乡政府要款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难道我还没有看出来……”
马书记话没说完,谢乡长见贺端阳两只眼睛喷着火,张了张嘴又要答话,便朝贺端阳挥了一下手,说:“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我们也不追究了,贺支书要把今天的错误好好认识一下!”马书记也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容易被贺端阳抓住把柄,便也马上改了口说:“你说黄主任现在刁难你,就不怕你今后刁难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贺端阳说:“没有啥意思!他当时要我们又去收二遍钱,我觉得已经收了一次了,再去收,老百姓就要骂我们!可他不答应,就感到他是在刁难我们,冲口一出,就说了那句话,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
马书记没等贺端阳说完,便冷笑了一声,接着用了冷嘲热讽的口气说:“还没别的意思?想威胁黄主任不是?”贺端阳避开马书记的目光,说:“我没有想威胁任何人的意思!”马书记说:“没有想威胁任何人,那就是想威胁乡政府了,是不是?”贺端阳说:“领导要那么想,我也没有办法……”马书记突然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提高了声音说:“我要那么想?难道不是吗?黄主任主管计划生育工作,他下来,就是代表乡党委、乡政府下来的,你以为你这话,只是对黄主任个人讲的……”
马书记还没讲完,谢乡长也对贺端阳说:“马书记说得对,说得严重一点,你这是犯了无组织性、无纪律性的错误!”向副书记、张委员、刘委员现在真正弄清楚马书记找贺端阳来的原因了,这时也说:“就是!下级服从上级,你怎么能对黄主任说那样的话?”
贺端阳终于意识到自己那句话说得过了一些,这时便只低着头,做出一副接受审判的样子。马书记见贺端阳不再强词夺理了,语气也放缓了一些,说:“乡上就是派一个炊事员下来,也是代表乡党委、乡政府,不管他提出什么工作,作为下级,村上都要无条件配合,无条件服从,这才是正确的!不然,乡党委、乡政府还有什么权威?”贺端阳听了,仍然埋着头没有吭声。谢乡长一见,也跟在马书记后面说:“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工作中有什么困难和问题,你可以提出来,也可以来找领导商量,但绝不允许用那样的态度对抗上级!你那句话,自己觉得不要紧,可让黄主任和我们听了,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那分明是一种对抗领导、不服从上级的心态嘛!”贺端阳听到这里,觉得谢乡长的批评,还有些苦口婆心的样子,于是便说:“我向领导承认,我那话确实说得有些不对,我向领导检讨,以后不那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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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话还没说完,马书记却仍像不解恨地说:“光这样检讨还不行!一是你必须当面对黄主任道歉,二是必须向乡党委、乡政府写出书面检讨,并在全乡村干部会上宣读!”说完又对向副书记和刘委员说:“这事就由向副书记和刘委员负责……”贺端阳一听马书记要他在全乡村干部会上宣读检讨,禁不住一下红着眼睛又跳了起来,一边挥舞着手,一边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叫道:“我承认错了,承认检讨,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就不写书面检讨、不在全乡村干部大会上宣读,你们又怎么样?这样一点事情,你们也太过分了嘛!我变了黄牛还要遭雷打?大不了你们不让我搞就是了!”说完,也不等屋子里的人说什么,就气冲冲地往门外走去。谢乡长在后面喊了他一声,他也当没有听见。走出门外,贺端阳才又回头,又对屋子里大声说:“你们派人来查,查到我贺端阳有一分钱的贪污腐败,坐监坐牢我去就是了,想叫我在大会上检讨,没门!”说完这话,回过头,把马书记等人晾在屋子里,抬头挺胸,气昂昂地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