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村医之家》(13) - 乡村志系列长篇小说 - 贺享雍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三十四章《村医之家》(13)

第三十四章《村医之家》(13)你彩虹婶丢下我走了

你彩虹婶是在苏孝芳动手术的第二年去世的。病来得很突然,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当然不是没有征兆,是我们都忽视了。那年你贺世普老叔在城里退了休,被贺端阳三顾茅庐请回来做我们贺家湾矛盾纠纷调解小组组长,和立德、东川、大成几个贺家湾在外面吃国家粮的退休老汉成立了一个“贺家湾返乡退休老人协会”。过春节时,他们几个人出钱请了竹阳镇的川剧团来唱戏。村里好多年都没唱过戏了,所以那天来看戏的人,不但里三层外三层把学校外面的操坝站满了,连那棵老黄葛树上和学校的围墙上都爬满了人。那天唱的是一出苦戏。戏唱完以后,大家都觉得不过瘾,这时也不知是哪个装怪,突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你彩虹婶,就故意大喊起来:“郑医生,我们请郑医生上台给我们唱一段《红灯记》,大家说行不行?”大侄儿知道当年你彩虹婶是我们大队宣传队的台柱子演员,她演的李铁梅在全公社的文艺调演中还得过奖呢……哦,我前面说过的?对,你看我这人,老了忘性就是大,前面说了的话后面就忘记了。好,不说过去的事了,只说那人的话一完,很多人都跟着他叫起来:“对,郑医生唱个老歌给我们听听!”

那天,你彩虹婶跟我坐在一起的,大侄儿你都知道,这人老了就不好看了。你彩虹婶已经不是当年演小铁梅的样子了,发胖和长宽了的腰身、大腿,代替了过去苗条的身段。花白的齐耳短发,代替了原来那根垂至腰际的又粗又长的独辫子。满脸细细的皱纹,代替了早先那张清秀、妩媚的面孔,手背上呈现出几块老年妇女常见的黑褐色斑点。你们文化人有句酸溜溜的话叫作啥?岁月不留情!对,这人的心性再高,可也是经不住岁月的磨蚀对不对?听见大家朝她喊叫,她就红了脸,然后不好意思地说:“老都老了,想唱也唱不出来了,一副破喉咙,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可是没等她说完,那些人还是朝她起哄,说:“难听我们也要听,你就不要推辞了!”又说,“不就是过年图个热闹吗?又不是哪里比赛!”

说着,一些人还过来拉你彩虹婶,你彩虹婶知道没法推脱了,便又找了一个借口,说:“我连歌词都记不得了,还唱啥?”可那些好事者又说:“记不得我们帮你记!”接着还憋出当年你彩虹婶扮演李铁梅的声调来,“奶奶,你听我说——”引得场上一阵大笑。你彩虹婶听见这鸭公叫的声音,也忍不住笑起来,说:“你既然记得,你上去唱嘛!”他们说:“我们要有你唱得好,就上去唱了!”说着,喊的喊婶,喊的喊妹子和嫂子,还有喊郑医生的,都把你彩虹婶往台上推。你世普老叔见了,大约想起了当年追求你彩虹婶的事,这时也想重温一下旧梦的,也怂恿她说:“彩虹,唱就唱,怕啥,你又不是没唱过?”说完这话后又说,“你来唱,我还是来给你拉胡琴!”

众人一听这话,更高兴了,争着把你彩虹婶拉到了台上,又跑去把剧团的板胡拿来给了贺世普。你彩虹婶知道今天不唱不行了,便说:“你们逼鸭子上架,羞死了人!”众人说:“不羞不羞,我们欢迎!”说完鼓起掌来。你彩虹婶咳了两下,似乎在为演唱做准备。贺世普也坐下来,调了调琴弦,做好了准备,然后朝你彩虹婶点了点头。可贺世普正要拉弦的时候,这时琴弦却“嘣”的一声从中间断了,声音十分清脆。我一听那断弦的声音,心里一颤,似乎遭人打了一下似的。但我并没有往一边想,只是觉得奇怪:“怎么琴还没有拉弦就断了?”贺世普也像是感到十分奇怪,把琴弦反复看了看,然后重新换了一根弦。贺世普把新弦调了调后,才咿咿呀呀地拉了起来。开始拉得很不连贯,像杀鸡杀鸭一般,拉了一会儿过后慢慢地找着了一些感觉,琴声才渐渐地有些悦耳起来。戏班里打鼓和打板的师傅在旁边,也赶热闹似的帮着敲起了鼓板。场上这时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看着你彩虹婶。贺世普先拉了一遍过门,才对你彩虹婶说:“好,现在开始!”你彩虹婶听了这话,像当年一样,手握在胸前,做了一个甩辫子的动作,动作自然是僵硬的。当然,众人也没介意,尤其是那些从当年走过来的一伙老人,像是沉浸在了昔日的氛围中。贺世普拉了过门,你彩虹婶念了一句道白:“奶奶,你听我说——”念完,就随着贺世普的琴声和剧团师傅鼓板的节奏,唱了起来: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没有大事不登门。

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

可他比亲眷还要亲……

刚唱了几句,台下就有人跟着轻声地哼了起来,后来越哼声音越高,慢慢地盖住了台上你彩虹婶的声音。你彩虹婶唱了几句,渐渐感觉跟不上气了,急忙背过身子,连续打起嗝来。贺世普一见,急忙停止了伴奏,对你彩虹婶问:“你怎么了?不能唱就别唱了!”台下的人一看,也都住了声音,有些诧异地看着你彩虹婶。你彩虹婶又打了几声响亮的嗝,才回过头来对贺世普说:“没啥,继续拉!”贺世普果然重新操起琴,继续往下拉,直到彩虹婶坚持着唱完,这才停下来。你彩虹婶唱完后,场上只有少数年轻人鼓掌,大多数人,特别是从当年走过来的人,有的垂着脑袋像是在深思,有的干脆眼角挂着泪水。他们不知在想什么?或者是在缅怀那个物资极度匮乏但精神却十分充实的年代,或是在感叹岁月的无情,昔日的窈窕少女成了今天的垂垂老妇!他们更不知道,几个月后,你彩虹婶就离开大家走了。后来我想,那天他们带有几分玩耍心情的临时动议,或者就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让她用这种方式与人间告别。

不过当时我也并不知道这些,回到家里我才问她:“你怎么唱着唱着打嗝了?”她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喉咙里老是有种酥痒的感觉,像鸡毛粘到了上面一样。嗝也多,想忍也忍不住……”没等她说完,我认真看了看她的脸色,发现她的脸色有点发灰,带点病态的苍白,便又问了她一句:“喉咙只是发痒?痛不痛?”她说:“痛倒不怎么大痛,但有时吞口水有点不顺畅,像有东西在那儿挡了一下似的。”听了这话,我叫她把舌头伸出来看了看,然后又叫她把手伸给我,我给她把了一下脉,完了后我又问她:“还有哪儿不舒服?”她说:“除了喉咙有些不舒服,我也没觉得还有什么不舒服,人老了嘛,反正会这儿不生肌、那儿不告口的,管那么多!”我一听这话,有些放心了,就按照治疗慢性咽炎的方子,给她开了一剂中药。

可是连续服了好几服中药,不但没减轻她那打嗝的症状,反而还严重了。有时睡着睡着觉,我突然会被她一串响亮的嗝声惊醒,另外吃饭和吞口水,不仅仅不舒服,还有些发痛。过去她是饭干饭稀都能吃,可现在饭稍干一点,她就要去泡米汤。看见她这样,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有天晚上我对她说:“我们好久没进城了,明天我们进趟城,好不好?”她听了这话立即问我:“进城去做啥子?”我说:“到贺健医院里去,让他给你检查一下病!”她说:“我不去!”我说:“怎么不去?”她说:“不检查没病,一检查哪儿都是病!”又说,“你还是继续给我开中药吃!”我说:“俗话说,医生治不到自己的病,我一连给你开了七八服药,可你吃了都不见效……”她似乎不想让我说下去,我的话还没完,她就打断了说:“谁说的没有见效,我这两天就觉得好多了!”又说,“再说,医生治不到自己的病,可我又不是你,怎么治不到?”我说:“一起过了几十年,连你也变成了我,我也变成了你,所以就治不到了!”她听了这话突然笑了,脸上泛出了一抹红晕,这是她在我的脑海中保留的最后一次微笑。笑完了才说:“真的不去,就这么一点小病,去麻烦他做啥子嘛?再说,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丫鬟吊钥匙——当家不做主,去了,又会让他两面作难,你说是不是?”我说:“他再做不了主,可你是他妈!”可她还是坚持说:“你放心,我现在就是喉咙有点毛病,还吃得走得,离死还远得很!”又说,“要去你去,我反正是不得去的。”我说:“专门让你去检查病的,你都不去,我去做啥?”

接下来,我只好又继续给她开中药吃。这样又大约过了半个多月,我不但发现她吃饭吞咽越来越困难,人也迅速地消瘦了,脸上呈现出一种菜青的颜色。这时我不敢自己做主了,立即给贺健这小子打了电话。

我把他娘的症状给他大概说了一下,这小子一听完,可能心里比我清楚,立即就在电话里大声对我说:“爸,那你还等什么?明天就带到我这儿来检查一下!”我说:“我早就叫她来检查,可她不愿来,怕你小子又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他听了这话,像是更急了,说:“爸,你现在还说这些,赶快带来检查!我估计妈的病非常严重,大概是……”说到这里,这小子突然不说了。我听了他这半截话,心里更没了底,立即问他:“是啥?”这小子仿佛怕我担心,马上把他刚才的话收了回来,说:“我也说不清,明天检查了再说!”

第二天,我们就进城去了。那天,我坐在灵健医院贺健这小子的诊室里等候检查结果,诊室的墙壁一片雪白,在头顶节能灯的照耀下,发出惨白的光辉。屋子里暂时还没有病人来,十分安静,我坐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安起来。我想起了几十年前叶院长对我和你彩虹婶说过的几句话,他说:“医生的诊所是两个世界,对一些人是中转站,在你那儿治好了病,他活了下来,可对另一些人来说,却可能是最后的归宿。”我不知道你彩虹婶此时会被这个“中转站”给转到哪里去?我默默地在心里为她祈祷,希望她能继续被转到生的旅途上,陪伴我走完最后的人生。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贺健这小子进来了。这小子脸上挂着一种肃穆而肃杀的表情,上嘴唇咬着下嘴唇,走进屋子,“咚”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然后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翻了翻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天花板了。一看他这副表情,我便意识到了不好,我想问他什么,却又不好开口,于是便也默默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节能灯发出的“咝咝”声,空气似乎就要爆炸了。就这样过了一会儿,这小子终于像忍不住似的把身子坐直了,然后看着我说了一句:“妈的病不太乐观!”听了这话,我才急忙问:“该不是绝症吧?”他又停了一下,然后垂下了头,像是喃喃自语地吐出了几个字:“食道癌晚期……”

尽管我心里早已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一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像当头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一下子傻了。我身子僵硬地坐在凳子上,可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飘忽,我的身边,响着风、云、狂飙、旋流等各种各样的声音,脑子和心里一片空白,只目瞪口呆、绝望地望着墙壁。

那天,我也不知道我和你彩虹婶是怎样走出贺健这小子的医院的。我只记得这小子留过我们,还要你彩虹婶留下来住院,可是你彩虹婶却说什么也不答应。她提着贺健这小子给她开的药,还笑着说:“你妈就这样娇气?你给我开了这样大一包药,我回去吃了就会好的,还住啥子院?”又说,“我在这里住院倒是吃现成的,可你老子回去哪个煮给他吃?”贺健这小子紧紧地咬着嘴唇,我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着不让泪水掉出来。他没有再留我们,把我们送了出来。这天他把我们送得很远,出了南门场口,又送到马鞍山垭口。过了垭口后,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塞到了我的手里,又压低了声音悄悄对我说:“爸,你是医生,知道得了这种病,我们都无力回天,这点钱拿回去,妈想吃什么,你就尽量给她买,啊!”我说:“她要是吃得下去,又是好人了!”这小子又说:“要实在不行,还是抬来住院吧。虽然我们救不了她的命,却可以延缓一下她的痛苦。”我说:“她要是愿意住院,今天就不会回去了!连今天来检查,都是我再三动员的,她知道你在医院里当不到家,所以不愿给你添麻烦,你知道吗?”说完我就转身走了。走了很长一段路,我回过头去,看见贺健这小子还站在垭口上看着我们。我心里一热,觉得这小子还是很有孝心的,只是这辈子错找了一个当官的老丈人,才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似的。

长话短说吧,大侄儿,你彩虹婶回到家里,又拖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去世的。我简直都不敢给大侄儿说她受的那种折磨,那是活活地被饿死了的。最初从城里回来后,她还慢慢咽得下去稀饭,可后来就不行了,只能进一点流食,后来连流食也不行了,就靠吊针维持那一口气。她原来的体重是一百一十多斤,到她死的时候,我去把她往椅子上抱,那身子轻得像是一张纸,一身的骨头似乎要戳破皮肤钻出来。我看着那副样子,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贺健这小子真的还算有良心,在你彩虹婶生病期间,三天两头往家里赶,有时赶回来都深夜了,第二天天不亮又赶回去上班。可胡灵在这期间只回来了一次,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你彩虹婶出殡那天,这么给大侄儿说吧,连电影里演的场面也没那么悲壮和感人。怎么回事?连我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来送你彩虹婶上山!不但贺家湾的人全来了,连周围周家沟、雷家湾、苏家河湾……听到消息的人都来了。我估计那天至少有一两千人,许多人我都叫不出名字。我这个院子不但阶沿上、两边路上站满了人,连外面大路上也是插笋子的人。不断有人挤到棺材前来,看一眼棺材里的亡人就放声大声。一个人哭,引来一大片悲声。我认真看了看,那些挤到棺材前来跪拜、烧纸和放声大哭的,都是你彩虹婶接生来到人世的,年纪大的有四十多五十岁,差不多都做奶奶了。小的只有几个月,他们还啥都不懂,只瞪着一双明亮而稚嫩的眼睛看着周围大放悲声的人群。我这时才知道,几十年来,你彩虹婶用她的双手,迎来了这么多生命,人们怎不为她感到悲痛呢?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事发生在抬她的灵柩到上马坟埋葬时,几分钟前天上还是红火大太阳,突然一下阴了下来,还没等人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老天爷就哗啦啦地下起了雨来。你是知道我们乡下这个风俗的,就是出殡时下雨,那是老天爷在流泪,说明死者生前好事做得多,老天爷也受了感动,因此才流泪的。雨下得还不小,大家都没有带雨伞,便淋着雨往坟地里走。可因为人太多,前面的人到了坟地,后面的人还没有走出院子。后来大家便不再按顺序走,像马蜂乱了营一般从四面八方踩着泥泞朝坟地跑去。那天,冬梅这丫头也特地从广州赶了回来,可她回来没赶上出殡,听说她彩虹婶已经抬上山了,便连身上背的背包都没放,就跌跌撞撞往坟园跑去了。到了墓前,兴成等“八大金刚”正往墓穴里铲土,她突然“哇”的一声就扑到坟堆上,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双手在坟堆上又抓又刨,似乎想刨开棺材再看看你彩虹婶一样。人们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也跟在她后面哭起来。看见冬梅这么哭,这时我又想起这辈子没满足你彩虹婶的心愿生个女儿的事来。老辈人说:“女儿哭娘是真哭,媳妇哭娘是假哭!”我想这话真是不假。从你彩虹婶咽气到出殡,我就没见过两个儿媳妇像冬梅这样哭过。贺春家里的不管真假,还干号了几声,胡灵连干号都没有干号。我想我今后死,也肯定别指望这些东西哭了。想着这些的时候,我心里就又后悔死了!我想如果有下辈子,我和你彩虹婶一定要生一窝女孩儿,死了也好有人哭坟!

你看我又说到一边去了?人哪里来的下辈子哟?还是说这辈子的事吧!不过这辈子的事,我都给大侄儿说完了,再要说的就是等着自己闭眼睛的事了。可是我还不晓得阎王爷啥时候勾我的生死簿,所以我现在也就给大侄儿说不出那时的事。大侄儿专门回来听老叔讲这辈子的事,还说要把老叔写进书里,老叔也没啥感谢你,我就送你两样东西,你可千万不要客气,你收下了就是给了老叔最大的面子……什么东西?你跟老叔到里面屋子来看一看就知道了……

你看见柜子上那两个瓶子了吧?那就是我跟你说的从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青花药瓶。土改时被贺老三抱了回去,可这东西又不能拿来泡酸菜,做盐罐嫌大,做米缸嫌小,在一般的人家里用处不大。我行医以后,贺老三又把它们抱来给我了,说:“贺万山,还是物归原主!”我爷爷行医时,药橱上摆放着八九只那样的瓶子,可我现在只有两只了。我现在只跟大侄儿一个人说,那只长颈圆肚形状的瓶子,还是明代的,可是件宝贝呢!那只葫芦状的,是清代的,说起来也是件宝贝了!大侄儿你再看这只药臼,这可全是精铜炼制出来的呢!古人看铜器的好坏,就是看铜器上面的颜色是不是一片纯青绿色,如果一丝不杂,莹润如水磨,那就是上品了。大侄儿你看这药臼的颜色,是不是一色的纯青绿?还有这只药戥,大侄儿,这可不是一般的药戥!上一回苏孝芳到县医院做手术时,我看见他们中药房用的药戥是用铜做的,可你看看我这药戥是用啥子做的?是用象牙做成的呢!这才是真资格的药戥,用了这么几代人了,你看上面的刻度和准星还清清楚楚!还有这只药碾,大侄儿,你看它像不像一条小小的独木船?从这只圆铁饼中间穿一个柄过去,两脚踩住柄前后滚动,真有点像行船呢!这东西现在很少见了,上次苏孝芳动手术,我在县医院中药房也没见着药碾,我估计他们现在制散、制丸、制膏,都是用机器把药面打出来的,所以用不着药碾了!这些东西都是从我爷爷手里传下来的,可惜传到我这儿传不下去了!大侄儿你是知道的,我现在用不着这些东西了。贺春这小子当游医、卖假药,我不能把这些东西给他,给了他就等于糟蹋了祖传的宝贝。贺健的医院里尽是洋机器,他哪里用得着这些?所以老叔想把这几件东西送给你……大侄儿你先别摇头摆手的嘛,听老叔把话说完!老叔虽然文化不高,可知道你们文化人喜欢收藏个宝贝啥的,这几样东西,虽然算不上稀世珍宝,却件件都是文化呢,是不是?老叔知道把这几样东西给你,你会爱惜它们,心疼它们,看见它们你也会想起我!你要是愿意留下就留下,要不愿意留下了,有朝一日你把它们捐给国家,这也是为国家做贡献是不是?要是你在捐给国家的时候,在旁边写上一句“贺家湾村医贺万山捐献”的字,你老叔不是就跟着这些古董留名了?大侄儿你说老叔说得对不对?你要是觉得老叔说得对,老叔就给大侄儿把这几件东西包起来!说来说去,这还是我们叔侄间的缘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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