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惊变
蓦然,躺在墙角的陈轩身上有点点星光发出,刚开始只是一两个光点,随后越来越多。当然处在睡梦中的陈轩并没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这些星点出现之后并未向四周逸散,而是就在陈轩身体上方不到一米处集聚,形成了一个光团。
越来越多的星点集聚在一起,光团似乎也朝着某种形状在转变。又过了片刻,已经可以很明显的看出那是一个躺着的人形,而脸部的位置依稀可以看出正是陈轩的模样没过多久……
随着时间的推移,汇聚的星光越来越多,光团并未变得更加凝实,仍然保持着透明的质感。只是颜色从一开始的白色变为淡蓝色。
当最后一点星光从陈轩身上飘出钻入淡蓝色的光团后,光团突然向上升起,想要穿过房顶飞出去,只是在碰到屋顶时却似乎如同有了实体一般被弹了回来。光团似乎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很拟人的呆滞了片刻,然后原地转了一圈,接着从陈轩没有关闭的道观大门飘了出去,接着如同收到牵引一般,往镇子方向飞去。只是在光团飞出道观的刹那,殿中的神像上似乎有一道光芒闪过。
在它前进的方向上,觉明抛出后便消失的金杵此刻浮现在半空中。如果能更高的位置看向地面,可以发现,此时飞向金杵的光团不仅仅只有陈轩这一个,整个镇子上几乎每一间房屋都有相同的情况发生。所有镇民,不管是什么状态,睡着也好,清醒也罢,躺倒在床也好,行走在路上也罢,全部在这个时刻定格,然后从身上散发出点点荧光,凝聚成光团飞向金杵。
其中还有不少不少陈轩可能会觉得面熟的身影,比如他在镇子门口询问过的几个行人,告诉他寺庙方向的老翁,还有主街酒肆的小二,客栈里面的掌柜等等,浮现他们面容的光团此刻全都飞向金杵。当然,以陈轩现在的状态,不可能看到这一幕。
和陈轩比起来,其他人的光团又有些不同。它们的凝实程度远远比不上陈轩,带有很明显的虚幻感,只能勉强能辨认出面貌。此外光团的颜色也并不是淡蓝色,倒是像陈轩一开始那般呈现白色。
这些光团飞行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是金杵毕竟就在镇子上方,不多时,从距离宝光寺最近的房子里飘出的光团便碰触到金杵。虚幻的光团并未从从金杵穿过,而是一下子失去踪影。而在此同时,金杵灵性的颤抖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嗡”声,就好似一声舒爽的叹息。明明是一件器物,却诡异的表现出一种兴奋的情绪。
下方房子中,生出这个光团的镇民此时正在床上睡觉,伴随着光团消失,他的呼吸也立马停了下来,脸色也开始迅速灰败。
宝光寺的大殿中,觉明正双腿盘坐在正中的蒲团上,嘴里诵念经文,若陈轩能听见便可发现这不是大唐现存的任何一部。大殿内,案桌上香烟袅袅升起,觉明坐在那里面色宝相庄严,脸上都写满了专注,为这庄严的空间增添了更多几分清净与庄严。可他诵读的声音却并不如正常佛经那般平静舒缓,不时夹杂几声尖锐的音调,显得相当刺耳,而他的嘴角也莫名的扬起,表现出一丝戏谑和嘲笑。
明明坐在大殿内,但觉明似乎知晓外界的变化。当陈轩的光团从山顶飘出,飞向金杵时,觉明的嘴角上扬的幅度明显变得更大。只是下一刻当他发现这光团的样子有些异于常人,他的面色又变的惊疑不定。
“不管你究竟是何人,今日在我这宝光杵下,也难免一个魂飞魄散。此事一了,贫僧便即刻赶往南海,想你那背后之人在菩萨道场总不会太过放肆。”想到这里觉明表情变得阴狠起来,嘴中的经文一变,随后那金杵便不再静立空中,而是有些急不可耐的朝陈轩那边飞去。这金杵的速度可远比光团要快上许多,光团还未飞出山林的上空,金杵便已来到它面前。下一秒,陈轩的光团似乎被金杵吞噬。
就在这时,此处的动静似乎惊扰到了某位存在,只听见那道观里真武大帝的神像中突然传出一声“咦?”
这声音似乎具有不可名状的威能,发出之后并未立马消失,而是在空间中回荡,然后周边的一切全都被其中的力量冻结住,先是道观周边,然后是整座山顶。就这样,光团和金杵保持着不到一掌的距离被定格在空中。冻结的空间不光是将万物静止在那里,更像是将整片区域一下拉入不同的世界,仍然能被看见,却变得无法感知。从某种角度上看,倒是和陈轩的状态有些相似。
在被冻结的瞬间,金杵便彻底失了联系,察觉到此,觉明的神色变得惊骇之极。他也设想过自己的行动可能会失败,甚至失败的原因都假想了许多种,但其中绝不包括眼下这种情况。这金杵可不是寻常法宝,乃是他未成揭帝之前,于一处观音古庙中寻得之物,端的是神妙非常,不仅有杀伐镇魂之功,更有化他人之灵蕴补全自身之能。天下修行之人不知几何,他能成这揭帝之位倒大半是这金杵的功劳。不过坐镇这宝光寺后考虑到怀璧其罪,他再也未向外界展示过,便是与之私交不错的定光,也不知他有这件法宝。只是他自身资质确实不佳,加上所辖之地人口稀少,不然也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神佛之间讲究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一因一果皆为天定。觉明之所以如此看重这件法宝,不仅是因为法宝本身的威能,更是因为凭借这件法宝,便可与观音之间产生一丝联系。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属于“欠”的一方,但是能与如此大能有所牵扯,以他的层次来说,便已是莫大机缘。之所以在定光的劝阻之下他仍然决定要冒险一搏,也是想着凭借这丝联系,他比其他人得到观音庇佑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而如今,这本身便威能非凡的法宝经他几百年的炼化后,竟一瞬间失去了感应,怎能不令他惊骇莫名。他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大殿之外,然后腾空而起,看向山林的方向。以他的眼力自然将空中的金杵看的清清楚楚,只是虽然瞧见,心中却仍然生不出一丝感应。而且奇怪的是,他全程只望向金杵的方向,而对山顶处的道观没有看上一眼,似乎在他眼中,这道观并不存在。
此刻他再也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只是一遍一遍的掐着收回金杵的法诀。兴许是精诚所至,下一刻,金杵恢复了自由,重新被他感知到,只是它并未遵照觉明的想法回到他身边,而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嗡鸣,向前移动了一尺,猛地碰到了陈轩的光团,不过这次光团并未被吞噬,而是如实体一般被金杵贯穿,接着光团表面出现了无数细小的光痕,然后碎裂开来。
这一幕别说觉明没想到,就连神像背后的存在似乎也未料在自己的面前还会有此番变化,于是,神像中处再次发出一声,“嗯?”
不同于之前那声只是含有一丝疑惑,这次多了一丝愤怒的意味。
随着第二声发出,被冻结的范围再次扩大,而且扩大的形式不再是线性外延,而是跨越了时空的限制,一下子笼罩了整个镇子以及更远处不知多大范围,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宝光寺以及它上方的觉明。
……
宝光寺上空,觉明保持着看往金杵方向的姿势被定格在那,脸上保持着恐惧又震惊的表情。
作为三千揭帝中的一员,觉明虽然道行谈不上如何高深,但总归有机会见过几次菩萨,眼力倒也不差。他明白自己现在之所以被禁锢,并非是中了某种神通,单纯是因为对方的位阶太高导致。在被禁锢前的瞬间,觉明感受到的是难以想象的灵压,如果将此方天地比作一个鱼缸,灵气比做是水,第一声只是像有人将灯光往鱼缸内照过来,仅仅是光柱范围内的鱼受到惊吓,而这第二声,则是有人将手伸了进来,这手的大小就如同鱼缸一般,瞬间就将所有的水挤了出去,那池中所有的鱼自然只能在原地扑腾。
更令觉明心生恐怖的是,他隐约察觉对方似乎并非真身降临,只是灵觉投射到此处。即便如此,此时感受到的伟力也只在他受赐揭帝之位时,前来封赐的菩萨身上见过。那祂的真身该有多强?如那几位从未有幸见过的佛陀一般吗?
之前他看到金杵被禁锢,立即念动法诀想要收回,只希望停止一切能稍稍减少对方的不满。然后默默等待这位无上存在对自己的处置。可万万没想到,金杵不仅没有收回,反而自行加强了法术,吞噬了陈轩。这给觉明的震惊甚至要压过此时身处绝境的恐惧。
这件金杵自他六百余年前得到之后便日夜温养不断,早已视为性命相修的法宝,一举一动莫不如臂使指,怎会罔顾自己的发觉,自行做出这等事出现这种情况?而且自行行事乃是传说灵宝的特性,自己这金杵虽说有些灵性,但也绝不至此。
不知为何,觉明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当时自己获赐金杵的古庙大殿,门口的那副对联“得鱼忘筌,水中月;舍兔求生,镜里花”。当时金杵就位于大殿正中的案牍上,他犹记得自己当时看到此宝时的欣喜若狂,对着案台前的面带微笑的菩萨雕像跪拜不止。
所以镜花水月指的便是此刻吗?
一切都被定格后,变化开始产生。所有光团按照来时的路径回到房子里,然后重新分解为点点星光回到各自的身体里。就好似时间回溯,眨眼之间一切便都已恢复原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连最开始被金杵吞噬的光团都已恢复。
如果说和之前唯一有不同的,那就是陈轩的光团仍是一片碎裂的星光漂浮在重新被定格的金杵旁。
当所有的光团都还原之后,演变仍在继续。先是被定格半空中的金杵突然发出极亮的光芒,但是只持续了瞬间,接着从顶部开始,慢慢往下延伸,就这么一点点化为粉末,这粉末与旁边蓝色的星芒倒有些交相辉映的意思。
金杵下方的宝光寺同一时刻也开始发生变故。整座寺庙陡然放出刺目的光芒,在自己的周边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幕,光幕上不断闪现着梵文写成的法咒,似乎想要抗拒什么,但下一刻,所有的光芒都如泡沫般消失,红墙金瓦也失了颜色,变成了灰灰蒙一片,接着也化为粉末。
再之后,便轮到觉明。他倒并未有何反抗之意,就这么静静等待同样的结局。只是心中苦涩不堪,即便知道陈轩这凡人身上有蹊跷,却怎么也想不到会直接引出这般存在。
就在觉明下一秒便要被抹去时,本已离去的定光突然出现在寺庙门口。和之前的肆意潇洒不同,此时的他双手用力合十低着头颅,身体微微颤抖f,似乎光是站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力量。
同时如他这般道行根本不会有的汗珠不断从额头出现,然后顺着脸颊落到地面。这汗珠也不似凡物,通体呈金色,犹如一颗颗滑动的黄金,滴落的地面竟有无数青草从黄土中钻出,然后开出各种颜色的花朵,在短短时间内就在门前形成一座小小的花园。
“还请帝尊网开一面。”定光努力仰起头,低声说道。声音虽然不大,但声音大小也无甚意义,此时并不重要,主要看这位存在是否愿意网开一面对方愿不愿意。可是没有任何回应,而此时觉明的双腿已经化为粉末。
“此地乃南赡部洲,依据佛道之约,佛门可在此处开庙设寺,觉明只为完成观音菩萨法旨,却未料不知深浅,冒犯了帝君,但罪不至死。现已被大帝已斩却法宝,身受重伤,如此惩戒已是不轻,还请帝尊看在菩萨面上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可能是作为佛门四大菩萨之一,“观音”二字确实具有足够的分量,觉明身上的变化终于不再继续。定光面色一喜,刚想拜谢,被定在寺中的觉明突然脸上浮现淡金之色,接着金色尽褪,一颗豌豆大小的白色圆珠从他的头顶冒出,然后化为粉末。定光见此面色一白,嘴巴微微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未敢发出声音。
这白色圆珠乃是佛门所修舍利,似觉明这般境界,便只修这一颗,如今被毁,一身道行也是十去八九。不过这也说明他的性命多半能保全下来。
在定光心中,惹出这般存在最终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至于道行,那也是无奈之事。总归人活着,便有恢复的可能。
笼罩在这方天地中的威压缓缓散去,定光发觉这威压最后消失的地方,却是不远处一座小山丘的顶部。可他定睛望去,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不过倒也寻常,这般大能有的是手段不被他发现,他可没那个胆子过去探查一番。
觉明此刻也从封禁中脱离出来,重新恢复了自由。只是眼神中还残留着震惊和恐慌,似乎记忆也被定格在封禁的那一刹那。他此刻只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虚弱,似乎连这云都架不起了,身体止不住地往地下滑落。倒是定光对着他举手一指,让他慢慢落到自己身前。只是觉明失了双腿,无法再站着,只能躺在地上。
觉明这才发觉自己的状况,看着定光以及他周围郁郁葱葱的草木,面露惨笑,“看来弟子是赌输了,师叔却是不必耗费道行救弟子一命。弟子这一生修为尽去,便是身上的伤愈,也活不过多少岁月。”
定光却没有回应,只是盯着觉明的脸,面露古怪之色,过了好半晌,他才慢慢说道,“你没有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