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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月半窗还少睡(3)

斜月半窗还少睡(3)

滚烫的火星燃至指尖,打断了李藏璧的沉思,她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擡起双手用力地捂住了脸。

她早该想明白的,为什么裴星濯伪作哥哥就吸引了更多人的追杀,为什么那些人如此穷凶极恶却不敢杀她,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做戏,而是真的要杀了哥哥。

明州府边境的那些人……跟一开始出现在奉山围场的人根本不是同一批人。

会是沈氏吗?

……可只能是沈氏了。

那时候沈郢不过十四岁,就算他有这样的心机谋算,身边也没有那么多可用之人,所以……是沈沛吗?

母亲利用她和沈泽离间了沈氏,也在奉山之变后保下了她这一脉的性命,本以为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可如今看起来,她更像是以退为进,五指合拢后将拳势后拉,以待更重的一击。

母亲利用了她,她也一样利用了母亲,她当年在沈家受父兄打压,仕途一度艰难,是母亲将她提至了工部尚书的位置,尔后又任左相,让她有了和父兄抗争的资本,还允沈郢沈邵入明撷殿伴读,奉山之变后沈氏倾颓,她被下放至磐州府,但这几年母亲不是没想过将她调任归京,是她自己连番推拒。

沈氏……

沈郢沈邵自小唤她表姐,她见到沈沛还要唤一声堂姑姑,甚至于她的身体里也流着一半沈氏的血脉,可到最后伤己最深的人却是最意想不到的人。

……所以,利益便只是利益,这利来利往、熙熙攘攘间,就真的没有半点真情吗?

那哥哥死前……知道最后见到的沈郢就是杀死他的罪魁祸首吗?

如果他知道……

想到这里,她心脏一阵紧缩,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到了难以言说的钝痛,眼睛也蓦得一酸,温热的眼泪沾湿了掌心,从指缝间一点点溢出来。

别哭,别哭——

她在心里默念,不断地安慰自己,耳边似乎也响起了哥哥的声音,同她的心声重叠在一起,无言着陪伴着她。

……

“殿下!”

殿门口传来裴星濯的急切的呼声,李藏璧没有动,仍牢牢地捂着自己的脸,声音有些沙哑地问:“怎么了?”

裴星濯一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常态,面色有些凝重,关上殿门后脚步匆匆地行至她案边,道:“元先生受伤了!”

李藏璧动作一僵,缓缓的放下双手望向他,缓声道:“……怎么回事?”

裴星濯道:“都水邑的人传回消息说那条堤坝*有重兵把守,前日元先生和蒲一菱趁夜前去查探,结果回来路上就遇到了好几队穿着戎装的兵马,一开始还只是威逼利诱,想让他瞒下此事,后面见他拒不配合就动了杀心,元先生……受了重伤。”

“重伤……”李藏璧喉间发涩,心中生出一丝惧意,轻声问:“有多重?”

裴星濯有些不忍,嗫喏着说:“……刚到的密报,说是被一刀贯穿了腹部,现下生死不知……”

话音刚落,窗外就响起了一声惊雷,冬日的雨又急又猛,劈里啪啦地拍打在窗棂之上,闪电一爪一爪地劈下来,映亮了李藏璧一瞬间变得极为苍白的脸。

……去见哥哥的那个晚上,也是这么一个滂沱的雨夜。

明明殿内温暖如春,她的全身却好似被窗外的骤雨狂风淋透,李藏璧站起身往外冲,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脸色苍白地张了张口,隐忍道:“……重兵把守——都水邑的守军都已姓沈了是吗?!”

“殿下!”裴星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没什么意义的唤了一句,李藏璧握紧双拳,痛苦又无力地弓下了身,几息过后,她又扶着膝盖喘了口气,掀起一双通红的眼眸盯着前方紧闭的殿门,嘶声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裴星濯道:“官驿,最后关头元先生拿出了帝姬玉令,守军不敢继续动手,就将元先生和当时现身的护卫都看管起来了,伤势……不知有没有治,官驿外重重把守,暂时还没有更多的消息。”

“沈氏的动向呢?”

“高守初从今年中秋去往磐州府就再也没回来,冬至时沈二公子也以探亲的名义离开了干京,现如今只剩下长公子还在沁园,但因为旧年就常常这样,所以当时谁也没有怀疑。”

每年年末巡查各府之时,沈邵和高守初几乎都不在干京,待到巡查完毕后才会归来参加除夕夜宴,如今看来,他们每年都在给自己留退路。

“好……”李藏璧缓慢地直起身来,道:“看好沈郢,别让他离开沁园一步,我现在去见母亲。”

裴星濯应了一声,又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那元先生怎么办?万一他们未给他治伤……”

“他们既已看见了帝姬玉令,便不敢轻举妄动,”李藏璧的擡步走向殿门口,眼里一片冰冷,道:“若他们真有这般大胆,我就让整个沈氏给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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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芜的寝宫恒月斋位于崇明殿后不远处,从拱玉台走过去约要大半个时辰,坐轿辇还能更慢,李藏璧不欲耽搁时间,直接冒雨去了更近的演武场,骑马驰上了宫道。

时至亥时末,宫内的大多宫门都已落钥,即便是太子也不能硬闯,行至章华门时她就被檐下的禁军拦住,道:“殿下万安。”

大雨倾盆,李藏璧高坐马上,全身湿透,她勒着缰绳,不欲与他们多说,在雨中扬声道:“让开,孤要见母皇!”

雨势太急,她策马走进了禁军才发现她腰间还有配剑,立刻神色惊恐地跪地道:“殿下不可闯宫啊,烦请等臣前去通报!”

“孤等不了你禀报了,滚开!”旧年的情景和眼前这一幕重合,她不能再拖也不敢再拖,径直拔出了腰间的在钧剑,道:“今夜拦孤者,杀无赦!”

什么狗屁规矩,狗屁天权,她身为帝姬时护不住哥哥,身为太子时护不住元玉,纵玄袍加身又如何?她要的至始至终只不过是最平凡不过的那一点温情——

哥哥教她礼义廉耻,忠孝悌信,自己却死了在同族手下,她让元玉查贪官污吏,验河渠堤坝,最后却还要被守军所伤,若这世家大族已是一团糟烂朽木,那就让她来彻底地连根拔起。

她已经失去了哥哥,不能再失去元玉。

一阵白光闪过,冬日的闷雷敲响在天际,李藏璧动了动剑,寒冷的银光在雨中闪烁,滔天的气势像是踩在了周围人的脸上,禁军站在檐下,几乎被她压得擡不起头。

一扇扇宫门次第而开,马蹄用力踩过雨点,激起了阵阵的水花,瓢泼的大雨和雷鸣电闪全都被甩在身后,李藏璧单枪匹马在宫闱中疾驰,背影孤高而又单薄。

徐梦钧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夜闯章华门的储君殿下已行至恒月斋门口,那匹用来闯宫的黑马正站在檐下的价值千金的玉砖上甩头点蹄,这般危急的境况下她还迅速地扫了一眼那马的毛色,然后在心里默默判断,是匹好马。

“殿下!勿要持剑!你这是闯宫!”徐梦钧三两步冲到李藏璧面前,却被她锋锐的剑尖逼退,对方脸色惨白,浑身湿透,道:“闯也闯了,诸君要审要骂要问也等天亮之后。”

说着,她就擡步往殿门走去,问道:“殿内还有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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