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云如墨浪翻雪(1)
海云如墨浪翻雪(1)
若说见东方衍和李藏璧射箭元玉只是有些吃醋的话,那听见沈郢想要见她就不只是心中酸涩那么简单了——至少东方衍还守在君臣朋友的界限上,但沈郢……今日射箭时他也看到了他,对方望向李藏璧的眼神充满了压抑的渴慕、迷恋、甚至还有一种被人侵犯了领地的愤怒——而他今日之所以心情低落去往掇山后,也不是因为吃东方衍的醋,而正是因为无法忍受沈郢这般令人厌恶的目光。
李藏璧没有和他说明沈氏的事,他也不知道对方在这场权斗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但现在所有的一切还未水落石出,凡事也没有绝对,万一沈郢是无辜的,他们二人毕竟青梅竹马,患难与共,他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让李藏璧去见他。
这般想着,他的手也从李藏璧的小臂上逐渐下滑,力道颇重地抓住了她的手指,说:“……不要去。”
李藏璧反手握住他的手,说:“我本就没打算去,我让郦敏将他送走。”
说着,她就拉着他的手往门边走,隔着门问道:“他现在在哪?”
郦敏道:“在中堂,裴星濯拦着,没让他上来。”
李藏璧道:“若是没什么急事你就让他改天说吧,今日夜了,我已除衣脱簪,不便见他。”
郦敏低声应是,快步下楼准备去回复沈郢,可刚走到二楼就听见中堂传来了一道不大不小的怒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她心下一沉,快步走到廊边,见裴星濯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口,对着沈郢不卑不亢道:“长公子,殿下真的已经歇下了,您若是不舒服下官可以为您要一碗醒酒汤。”
裴星濯的官职其实比沈郢要高得多,但因着对方的出身沈氏,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唤了声长公子。
可沈郢依旧充耳不闻,甚至还拔出身边亲卫腰间的短剑,指着裴星濯的咽喉,道:“给我滚开。”
裴星濯仍旧一脸平静,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大一点,道:“您就是杀了下官,下官也不会让您上去的”
沈郢神色阴冷地看着他,说:“狗东西,当年若不是昭德帝君捡你回来,你以为你能站在这与我沈氏叫嚣?”
他放下短剑,走近一步攥住他的衣领,低声道:“你这般卑贱的出身,连沈氏脚下踩的烂泥也不如,也配待在阿璧的身边?”
裴星濯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扯开,一字一句清晰道:“您喝醉了。”
正巧这时郦敏匆匆赶至,对沈郢行了个礼,道:“长公子,殿下说她已经准备歇息了,不便见您,若无急事让您改日再说。”
听到这话,沈郢甩开裴星濯的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转而道:“但宵禁已至,我身为官员,要留宿官驿,郦长使没理由拦我吧?”
看来他今日是非要见到李藏璧不可了。
郦敏看了裴星濯一眼,最终还是拉着他退开了半步,道:“长公子自便。”
裴、郦二人住在李藏璧左右,晚间还要值夜护持,眼见着沈郢带着一个侍从上了三楼,二人忙快走到李藏璧的房门口站定,生怕他酒意上涌想要硬闯,可谁知他只是不远不近地站着,开口唤了声:“阿璧。”
……
彼时,屋内的两人正靠在浴桶边交颈拥吻,层叠的衣袍堆在脚边,元玉腰身下折,带着她的手一起伸进自己凌乱微敞的衣领内,李藏璧从善如流地摸了摸,怀中人身躯微颤,发出了一声隐忍的闷哼。
冷不丁听见沈郢的声音,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元玉僵硬地停住了动作,眼神里的不满和哀怨像是要溢出来。
她缓了口气,环着他的腰没动,只侧过头去扬声问道:“什么事?”
沈郢声音穿过木门传进来,带着几分沉闷,道:“我想见见你,可以吗?”
这时,一旁的郦敏也适时开口道:“殿下,长公子有些醉酒,说要宿在官驿,您看要不要属下去拿碗醒酒汤来?”
听到郦敏这么说,李藏璧便知二人为何没拦住沈郢了,她有些烦闷,扭头和元玉对视了一眼,对方抿了抿唇,双臂缠上来,显然是不愿她离去分毫。
她这副样子也没办法见沈郢,只得继续道:“我已准备就寝,若无急事明日再说吧,星濯,你送长公子回房。”
门外传来裴星濯的应答声,尔后便听见他道:“长公子,您看您想住哪间房,下官送您去。”
可沈郢仍旧岿然不动,继续对着紧闭的房门道:“阿璧,我只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你让我见你一面,好不好?”
李藏璧有些头疼,犹豫了几息扶着浴桶直起身,元玉看出她想要离去的意图,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咬牙低声道:“不要去。”
“就出去说几句话,”李藏璧摸了摸他的脸,用气声说道:“很快的,乖。”
她话里的哄劝意味太重,好似他不答应就是任性不懂事了一样,可是……可是这种时候,她怎么能丢下他去见另一个男人?
深夜、醉酒,这般暧昧的时间和状态,谁知道那个沈郢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他焦虑又害怕,可又不得不依言放开李藏璧,对方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服,披上外袍,又侧身对他道:“躲一躲。”
屋内一览无余,没什么藏身的地方,这面屏风也只是绢绣,站得近会透出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只要对方不闯进房间,应当是没什么,但为了以防外一,还是要避免开门时被沈郢看见。
是了,躲一躲,他不能被那个男人看见。
元玉心中苦涩,拉起自己落到臂弯里的衣襟,矮身藏到了浴桶后面。
……
见他藏好,李藏璧也快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在确保自己没什么不对劲后,她终于擡步向门边走去,轻轻拉开了半扇木门。
见李藏璧出来,沈郢的眼神顿时亮了几分,立刻挥退了自己的侍从,李藏璧在心里叹了口气,捏紧指尖维持着自己的表情,对裴、郦二人道:“你们去给长公子拿碗醒酒汤来。”
郦敏应了声,和裴星濯一同往走廊尽头走去。
待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沈郢也擡步往前走了走,定定地望着李藏璧毫无赘饰的长发和一身素衣,低声道:“……我第一次见你这副样子。”
他喝酒不上脸,李藏璧也不知道他现在有几分清醒,对他这副态度有些无所适从,蹙眉道:“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
可沈郢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反而道:“你今日和东方衍一起射箭,很好看。”
好看到他想藏起来。
李藏璧眉头拧得更紧了,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郢又上前一步,声音恳切道:“阿璧,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李藏璧道:“我何时折磨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