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外渔灯点点清(1) - 西山看我 - 一明觉书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西山看我 >

桥外渔灯点点清(1)

桥外渔灯点点清(1)

李藏璧及至夜半还这般匆忙地赶来崇仁坊,除了得知父亲未亡后无处安放的心绪想要和元玉分享外,更重要的是叮嘱他有关于下个月的都水邑之行。

她先是将今日郑凭远查问都水监的事情告知元玉,尔后又道:“我会再多派一些人暗中保护你,一定一定要小心,都水邑的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元玉点头应好,若有所思地问道:“郑凭远是吏部的官员,他为什么会盯着都水监?”

李藏璧说:“不知道,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了,看看这些天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可能会得到一点线索。”

元玉总觉得有些不对,又低头思忖了片刻,道:“都水监只是掌管着舟船及水运事务,你怀疑都水邑也只是怀疑那里的官员,那官署里能有什么是他怕你看见的?”

李藏璧猜测道:“官员考绩?水运关税?”

元玉慢慢地摇头,说:“郑凭远本就是吏部的人,官员考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水运关税一般结项之后都会交由户部审理,文书案牍不会留在都水监。”

李藏璧道:“那都水监还有什么?河渠、津梁之类的岁修文书?”

“会不会是图纸?”元玉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她,说:“工匠或是官员画的图纸,都会存于工部或是都水监,按照主事官员的不同而分门别类,先前在鹤玄山的时候张先生曾和我们说过,他们造桥盖屋之时一般都会留有一套完整的图纸,以便岁修,因为他是工部的人,所以一般来说他主事的图纸就会留存于工部。”

中干大江大河不少,还有一个大济泽常年遭受水患侵扰,故而端泰帝就专门设立了都水监主管河防之事,随着朝代更叠,一些有关于河渠、津梁、堤堰等事务也从工部慢慢转移到了都水监手中,尤其是澹渠通航之后,其主事官员孙原湘一举升任长丞,名声大噪。

听到这话,李藏璧神色严肃起来,道:“这些年都水监主修的事务可不少。”

元玉道出心中所想:“但主持修建澹渠的孙原湘原本就是都水监的。”

澹渠……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心惊。

澹渠的通航是李庭芜坐稳帝位最重要的推力之一,就像端泰帝设立文武分治,永观帝打下靖梁,开凿澹渠就是李庭芜在中干史书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正是因为澹渠的建造,青州府的境况才能在短短几年间天翻地覆,崇历帝的声望也在此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但澹渠的建造并非是一帆风顺的,从选址到开凿、从调兵到拨款,当年反对此事的臣子几乎占了朝臣的泰半之数,都水邑的官员也不断上疏要求李庭芜莫要大兴土木,是她一意孤行,不惜担足专制之名也要开凿。

如果今日真的是澹渠出现了问题……那些质疑和谩骂就会以数倍之数再次朝李庭芜冲来,崇历帝的民心和声望就会像崇历十年春汛时都水邑的那座桥梁一样,一夜之间全数坍塌。

天子尚且要畏惧百姓的悠悠之口,而澹渠就是母亲最重要的那座丰碑,它若是倒了,崇历这个年号也就倒了。

元玉道:“澹渠沿岸的百姓当年因为迁址、服役等事宜闹出不少事端,如今虽然渐渐消弭了,但只要澹渠出现一点问题,这些民怨就会卷土重来。”

当年青州府的和都水邑的百姓隔着寰河对望,生活却是天差地别,都水邑本就有两条河流经过,还有一条还是中干水量最丰沛的霁水,自然不明白灾年无水可用是什么感觉,而澹渠的建造或许对沿岸的商户大有助力,但对当地本就不缺灌溉之水的农户来说,其实是麻烦大于裨益的。

李藏璧道:“还有西征之事——母亲也不能提了。”

“对,”元玉点头,道:“若是开战,澹渠必然会被战船借道,沿岸的生意、码头肯定大受影响,再加上百姓、朝臣本就不希望陛下西征,如果知道陛下当年建澹渠还有这层想法,肯定会激起民愤。”

李藏璧抿紧双唇,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腕,好几息后才问道:“可澹渠毕竟这么长,而且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有这么容易出问题吗?”

元玉将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道:“这就要看当年修建澹渠时的图纸了,不过——其实也不用出什么大问题,毁桥一座,毁堤一里,只要出几条人命,那整个澹渠就都会被怀疑。”

“是。”李藏璧点点头,不禁想起了前几日沈郢说的话——参奏、暗杀、流言,废掉一个官员并不需要很复杂的手段——同样的,只要这座丰碑被撬开,那毁掉母亲焚膏继晷、夙兴夜寐的这二十三年也不需要很复杂的手段。

接下来呢?她会是下一个傀儡吗?

思及此,李藏璧的眼底也是一片冰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小心为上,我还是得找人盯着沈氏——沈郢、沈邵、沈沛、高守初……还有朝中沈氏的门生,全部都得看着,以免出什么变故,澹渠的各处堤坝、河渠也得派兵巡逻,都水监的图纸……”

她边说边思考,似乎在想对策,元玉安静地看着她沉思的侧脸,心中却生出了难言的酸涩。

沈郢……

就是上次同她一起游街的男人。

那日回去后,他向一同参加殿试的生员打听了此人,着重言明了装束和腰间所佩戴的玉璧,那人思索了片刻,说:“祥云环带纹?沈氏吗?”

“沈氏?是先昭德帝君那个沈氏吗?”

那人点点头,说:“干河沈氏,从端泰年间至今的百年豪族,怎么了你碰见啦?”

元玉有些茫然,僵硬地笑了笑,说:“对,路上看见了,有些好奇。”

“常年居留京中的应该是长公子郢吧,他有官职,公子邵好像不常在京中。”

元玉是此次榜首,紫袍金带不过是时间问题,那人也乐得和他多说两句话,道:“沈氏这两年挺低调的,因为……”他擡手指了指上面,示意缄口,又道:“先昭德帝君在位时才是风头无两呢,家中适龄的两个公子从小与帝姬帝卿一同念书,端宁帝姬你知道吧,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我前两日还听我父亲说殿下有意与沈氏联姻,想来要不了多久沈氏又要翻身了。”

见元玉脸色不好,他又好心叮嘱了一句:“以后路上碰见了绕着走吧,干京大街上扔个石子都有可能砸到个上侯名相的,你如今还未绶官,又是孤身一人在京,可别得罪了谁。”

他温声道了个谢,没敢继续追问下去。

自幼青梅竹马,又有父族之情,身陷囹圄时也只有那人知晓李藏璧身在何处……

他在心里反复琢磨着那个名字,也难以掩藏心中似嫉似恨的情绪,抿了抿唇问道:“那个沈郢……”

他忍不住想要问,却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李藏璧听见他说话,分神看他:“怎么了?”

元玉看着她的眼睛,勉强生出一丝胆气,道:“……前几日从应试院抽签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你和他一起游街——我还听说,陛下想给你选正君,你……你想选他。”

后者确实是李藏璧刻意放任所造成的假象,但前者,她那天倒是一点都没注意到。

仅和她对视了两息,元玉鼓起的勇气就消失的一干二净,眼神又开始飘忽起来,怯懦地低下头去。

在朝堂政事上他可以一往无前侃侃而谈,可面对李藏璧,面对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他只能慎之又慎,如履薄冰。

气氛短暂的滞涩了下来。

纷杂的思绪如暗流般在脑中四处涌动,元玉心下忐忑不安,疑心自己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说错话了,用力地捏紧指骨想要道歉,却听见李藏璧道:“如果我真的要选他呢?”

元玉身形晃了晃,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蓦然一抖。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